朱允熥缓缓移步,向着率队进城的陶庆迎去。
戒备线外,马背上的陶庆借着府衙透出的灯火,望见了朱允熥。
见太孙殿下上前相迎,心头不由一暖,随即驱策胯下战马,穿越锦衣卫设定的警戒界线。
马不停蹄间,陶庆已经离鞍落地。
锦衣卫与羽林卫,同属皇室直接统辖的精锐之师。
直至去年,陶庆一直是羽林卫的指挥使,与锦衣卫众人颇为熟络。
戒备线前的锦衣卫,没有阻拦。
陶庆丝毫不敢耽搁,几乎是小跑着,几大步便至朱允熥跟前。
他抖擞衣摆,随即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微臣护驾来迟,令太孙置身火海,此乃臣之失职。”
“定当查明纵火真凶及其幕后阴谋者,以正视听。”
陶庆言语铿锵,仿佛在阵前立下誓言。
朱允熥面上笑意愈浓。
陶庆的坚定与决心,正是他期待的。
陶庆之后,随其进城的众将也纷纷下马,聚至锦衣卫的警戒线边缘。
“末将参见皇太孙。”
众将嗓音洪亮,如铜钟鸣响,震撼心灵,汇成一股力量,回荡在开封城内。
朱允熥目光柔和,徐徐扫视。
平日里,军中的上下分明,正如文官体系。
唯战场之上,将领们才穿着朴素,与普通士兵相差无几,以免因华丽装束成敌人目标。
此刻,朱允熥眼中这些河南卫所将领,难以辨认职位高低。
仅能从他们身上那些无多余装饰的简单战甲,隐约推测一二。
“都请起。”
“各位披星戴月进城守护,本宫心甚感宽慰。”
言罢,朱允熥走近陶庆身旁,“起身吧。”
陶庆颔首,拱手站起。
而朱允熥则穿过锦衣卫队列,步入河南诸卫将领之中。
“都起身吧,等河南那档子事儿办利索了,本宫请各位痛饮一番。”
“多谢太孙。”
将领们的回应如同春雷滚滚,一个个挺身而起。
陶庆从人群后方踱步至朱允熥身旁。
“太孙,微臣深夜骤闻府城变故,仓促间仅能率5000兵马进城。不过,微臣已向河南都司下达指令,不出3日,将有上万精兵入城,确保太孙无恙。”
总数超过1万的兵马。
朱允熥微微颔首,心知这恐怕已是陶庆目前在河南能调动的所有兵力了。
他轻轻拍打着陶庆的肩膀:“河南都司忠心耿耿,本宫心中有数。”
随后,朱允熥凑近陶庆耳边低语:“汤辉明天大约会率领5000羽林军进京,到时你二位可得好好叙旧。”
陶庆颔首,对老友汤辉即将到来的消息,他早已有所耳闻。
皇太孙此言,显然是希望他与汤辉携手,共同把控开封府周遭局势。
他低声领命,随即开始分配今夜随行将领的任务,各自前往开封府城墙,负责城防事务,严守每一道城门。
一切安排就绪。
陶庆再度开口:“今夜府衙遭受暴徒侵扰,太孙是否考虑移驾都司衙门暂歇?”
朱允熥这才恍然意识到,他匆忙入城,至今尚未安排落脚之处。
正欲回话,一旁的街道上却突然有了新的动向。
这次,警觉的锦衣卫并未出声阻止,
因为街道上,几面绣着周字的大旗赫然在目,以及只有大明亲王府出巡时才会使用的仪仗,豁然映入众人眼帘。
除了没有喧天的锣鼓,已经等同于亲王亲临。
朱高炽在一旁低语:“是五叔。”
朱允熥转头望去,同样压低声音:“你认为五叔会不会亲自过来?”
朱高炽眉头微蹙,一时间难以捉摸朱允熥此言的真正意味。
未等二人深思。
不远处的亲王府仪仗中,已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那侄儿呢。”
“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在开封府衙放火,真以为能翻了天不成?”
“允熥,允熥。”
“允熥…………”
陶庆手持利刃,坚定地站在朱允熥身旁,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讶异。
身为开封府的都指挥使已有一段时日,与周王多次照面,却从未见过周王如此失态。
朱允熥苦笑一声,还没来得及上前,慌慌张张的朱橚便直奔朱允熥而来。
不等朱允熥开口。
朱橚连忙抢言道:“臣未能远迎皇太孙,周王府怠慢了殿下,导致太孙殿下面临火灾之险,实在是罪孽深重。所幸上天保佑,太孙安然无恙。”
“请太孙移驾周王府休憩,安定心神,以慰河南道百万子民之心。”
朱允熥面色凝重,向前迈了两步,几乎与朱橚面对面。
他同样提高音量道:“多谢五叔。”
此刻,朱橚仍低头细语:“此地耳目众多,详谈还需回王府。”
朱允熥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那边,朱高炽也开始整队,一行人在陶庆亲自率领的卫队护送下,跟随周王府的仪仗,向开封府城西北的周王府行进。
直至深夜,众人才踏入周王府大门。
随着锦衣卫在外把守,王府大门沉重地闭合。
进入周王府的朱允熥,在朱橚的带领下来到正殿。
这时,朱橚转身,满眼紧张,仔细打量朱允熥,
口中喃喃:“还好没出大事,万一有点闪失,父皇怕是要大发雷霆了。”
朱允熥望着这位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担忧他的五叔,摆了摆手道。
“五叔,事情还没完呢。”
原本欲伸手再次确认朱允熥是否安好的朱橚,忽然停住。
他疑惑道:“还没结束?这就是个开头?”
朱允熥轻轻颔首。
“现在河南道算是没了领头的,正好瞅瞅,哪些人会因此不知所措。”
正想着,殿门外锦衣卫声音传来。
他们正忙着传达指令,要不分昼夜地捉拿河南道两地衙门及开封府所有官吏的家眷,范围广至九族。
朱橚不禁身子一颤。
这夜色,好像更沉重了几分。
朱橚莫名感到晚春的夜风带着一丝透骨凉意。
他慢慢退到殿内那张尚未撤去的白羊皮软榻旁,屈膝跪坐其上,随手拉过那条纯白无瑕的羊毛毯,随意裹在了腹部。
抬头望向殿内的年轻皇族子弟,眼神闪烁,面上交织着后怕跟侥幸。
多亏先前去了趟兰考县,否则这座昔日宋宫周王府,恐怕要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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