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心有疑问,也知南凉送去和亲的郡主如若丢了,是一等一的大事,由不得她犹豫。
秦无疏话里话外,无非是叫她替了淮安郡主。
她略一思忖,道:“秦将军,可否在琅琊郡停留十日?若十日内,寻不回淮安郡主,我再替她也不迟。”
秦无疏顿时松了一口气:“好。”
寻回郡主,入了北弥境内,自己的差事也算成了。
寻不回郡主,也有真正的昭和郡主,入主北弥掖庭,待昭和入北之事落定,局面已稳。
哪怕是裕丰陛下,也无力转寰了。
长夜幽幽,漫漫夜雨洒落,湖心亭仍旧萦绕着琴曲天籁,好似昼长夜短,风流艳纵,便要宿夜挥洒至极。
陆温实在难以消受,转身欲走,却被宋兰亭拽住了衣袖。
他眉梢微微一挑:
“你是本王的王妃,不与本王住一处,想去哪?”
北上送嫁的车队,只有淮安郡主、几位主将,乃至几位官职稍高的,住的是官驿。
而羽林、春风二卫,多数都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他们常年行军,风吹雨打的,向来是不计这个的。
只有宋兰亭这个顶尊贵,顶骄奢的安王殿下。
虽一路风尘仆仆,也算疲累,既不愿住那简陋破旧的官驿,亦不愿屈身寻个上好的客栈。
现买了一处宅子,位于琅琊郡清水巷,雕梁画栋,巍然屹立,窗明几净,衾被齐整,一应用具,齐全万分。
连那空荡荡的后院,都被侍从连夜掘了泥,通缮出一池莲来。
陆温顿时头皮一麻,目露难色:“殿下,我如今身份是夜宴司之春风卫,若私离队伍,会被春风卫发现的。”
他面色微有阴鸷:“麻烦。”
陆温心中刚暗自松下去了些,又听他道:“我陪你一起回官驿。”
陆温双眸大睁,愣愣怔怔的:“殿下金玉尊贵,怎好委屈了殿下……”
宋兰亭心生疑虑,眉头轻蹙:“狸儿,往日你从不跪我,今日你连跪我两次,又多次劝阻,不愿于我同行,是不是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温一怔,没料想,他竟目光如炬,一眼看出自己的反常之处。
要不要告诉他,自己丢了记忆忆,还被人哄骗,把仇人当作了自己的夫君?
若是三殿下真如传闻那般残忍暴虐,谢御史焉知还有命在?
她竭力平复心绪,敛容屏息,平静道:
“殿下,狸儿生患恶疾,时常会忘记一些事情,殿下所说,狸儿从不跪殿下,便是狸儿记忆之中,从未有过之事。”
宋兰亭闻听此言,立即上前一步,凑了过来,嫣红唇瓣贴近她的面颊:
“那今日起,你不许再跪我。”
这般亲昵之举已是今日第三次,她不知道这几月之中,她与宋兰亭,是否两心相许,才叫他待己如此密不可分。
可她当前,仍旧是手足无措的,浑身不自在的,她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
“殿下……狸儿回去了,殿下也请回吧。”
这半步之距,叫他一双剔透春眸,陡然生出一丝黯淡,他强撑心神,苍白面孔浮起一丝柔和笑意:
“我送狸儿。”
话已至此,她再拒,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三人刚一脚踏出了钟离坊的大门儿,身后便传来一阵噪杂脚步。
“殿下,殿下!殿下请等一等!”
三人停下步子,齐齐转了身,是琅琊郡知府刘连殷。
他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满头大汗,仍是笑容满面。
“方才席上闻听秦将军和这位小将军都未婚配,恰巧老臣有一故交,夫人去的早,他几年前也病逝了,无人看顾幼女,便将三个女儿都交由我抚养。”
“三个姑娘都是自幼受诗书礼仪熏陶,才情略有几分,模样出落的也都标致,如今到了年纪,在留于我府中,就有些不合适了。”
他拍了拍手,从暗处走来三个婀娜多姿的美人儿。
一个素衣长裙,顾盼流转,光润玉颜,宛如神妃仙子。
一个红裙飘然,华容婀娜,灿如芙蕖,宛如狐仙百媚。
一个碧袍广袖,修眉联娟,皎若朝霞,似极雪山清莲。
三人各朝几人施了礼,当真幽兰芬芳,春雪轻盈,仪态真真是挑不出一丝儿的错来。
刘连殷心中颇为得意,面上含笑,又拱手道:“安王府地位尊贵,既是我的义女,总不好嫁娶一事薄待了她们,若是有幸能被王爷收入府中……”
宋兰亭眉宇微蹙,眸底却掠过一丝诡然笑意:“义女?”
刘连殷铿锵有力:“正是!”
宋兰亭道:“身体如何?”
刘连殷一怔,还以为天色晦暗,难以见其容,连忙道:“三女可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宋兰亭出声打断:“本王是问……”
他薄唇微勾,清俊绝伦的面容上,浮起一丝诡谲妖邪的笑意:
“本王手重,要是太过娇弱,别纳进来房中才几日。”
“就……”
他的语气中,流露出阴寒狠绝:“没气儿了。”
此话一出,饶是陆温,都白了脸,遑论那三名女儿,更是瞪大双眸,连连后退。
刘连殷轻咳一声:“能伺候殿下,是她们几世修来的福气。”
陆温一听,立即明白过来。
凡是权贵,无一不喜豢养歌姬伶人在府,调教得色艺双绝,以清白之身,赠去朝中各处,叫其沉醉于温柔乡、销魂窟。
好为自己的仕途升迁,提供便利。
朝中风声,她也听闻了一二,太子入乾陵山为母守陵,二殿下削为郡王,幽困于府。
若有朝一日,三殿下荣登大宝,他这个远郡知府,焉知不能再升一升?
宋兰亭冷冷道:“瞧她们颤颤巍巍,弱不禁风的样子,本王见了烦。”
说罢,拂袖而去,径直没入夜色。
陆温与秦无疏对视一眼,自觉无戏可看,也拔开步子,往前行去。
谁料那刘连殷又是上前一步,攀上秦无疏的肩头,急切道:
“秦将军,她们三个虽非名门闺秀,却也是家中主母精心教养大的好姑娘,您……”
秦无疏拱手作了一揖,微微笑道:
“多谢知府好意,只是皇差在身,停几日便走,既是故人千金,无媒无聘,怎好委屈几位姑娘,随我们山水迢迢,奔波跋涉,知府还是另寻良婿吧。”
“哎,伺候秦将军是小女的福气,怎谈委屈二字,柳儿,你去。”
那刘知府话音刚落,那位名唤柳儿的的美貌少女,娇滴滴向前行了一步,挽住秦无疏的胳膊。
顾盼流转,媚色无边:“秦将军。”
陆温看的膛目结舌,谁料另一个美貌少女也挽过她的手,音色娇柔婉约,甜腻醉人:
“莺儿愿随侍公子左右,不离不弃。”
剩下那名一袭碧袍的女儿家,咬着唇,左看右看,终究是将头埋了下去。
夏日炎炎,三位姑娘甚是贪凉,所穿不过轻纱软锻,冰肌玉骨,蔚然生香。
陆温正欲抽离,却见微风一拂,那莺儿腕骨处,似有一片青紫淤痕。
她心中一动,拱手道:“谢过刘知府,人,我们收下了。”
事已至此,秦无疏也不好在推拒。
除却那名幻儿姑娘,余下两人,皆被带回了官驿。
待回了驿站,安置好两位姑娘的住所,已入寅时三刻,都疲惫得紧,秦无疏拔腿欲离,却听身后有人唤他。
秦无疏转身,温柔一笑:“陆姑娘。”
陆温深吸一口气,斟酌了半晌,都觉实难启齿:“那个……”
“陆姑娘但说无妨。”
其实他已经猜到了,只是他觉十分有趣,有心要逗一逗这位惹了许多风流债的姑娘。
陆温埋着脑袋,一脸颓丧:“现在两个夫君,都找上门了,万一他们见了面,打起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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