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摆了摆手:“行不通,就是绝路。如今,只有在应天,在朝廷上把这事解决了。”
……
“我得回京了。”
府衙之内,朱允熥望着匆匆赶回的夏原吉,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夏原吉一时愣住:“殿下打算回京城?”
朱允熥轻轻颔首:“浙江道有二叔坐镇,谁也不敢在他面前多嘴。汤醴领军稳住浙江大局,推动清查田地,统计浙江道田亩总数和工商情况,你可以放心去做。”
“但朝中……”
朱允熥的眼中闪过一抹罕见的忧虑,这是夏原吉首次见到。
“要想天下不乱,朝中必须稳定。”
夏原吉默默颔首,轻声问:“殿下何时启程?”
“现在就动身。”
……
远隔中原万里,大明的旗帜已在倭国西岸某港口猎猎作响。
一座簇新的木寨在数月间于海滨拔地而起。
一条黄土小径,伤痕累累,仿佛被利刃剑影雕琢,从寨后蜿蜒伸入崇山峻岭。
山中不时轰鸣,震得古木摇曳如波。
那些林中的飞鸟,早已被这频繁的震撼吓得四散迁徙,再难觅踪影。
待轰鸣声渐息,一辆辆满载矿石的货车,在水牛的牵引下缓缓驶来,直至寨前却并未入内,而是拐向紧邻溪流的工坊区域。
那里,一座座熔炉喷吐着滚滚黑烟。
“他奶奶的,秋吉家是活腻歪了吗?”
营寨的围墙上,征倭大将军李景隆一掌拍在木桩上,满脸愤慨,杀气腾腾。
话音刚落,他侧目望向旁边的鹤庆侯张翼,只见张翼已转身,正对着营房内的士兵下达高强度训练的指令。
李景隆不满地咕哝了两声,又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铁铉。
铁铉正想借机回避,李景隆却已一把抓住他的肩。
“铁兄,太孙要咱们从倭国带些人回去,这是大任务。可南朝又要咱们掏钱赎北朝的俘虏,这事儿棘手啊。你书读得多,点子也多,帮我合计合计,怎么办才好。”
铁铉双手一撑,腰间用力一拧,灵巧地脱出身来。
这才缓缓说道:“南朝图的是过路费,大将军早晚得掏这个腰包。”
李景隆眉毛一扬:“此话何意?”
铁铉微微叹了口气,暗自纳闷,这种人究竟是怎么在倭国南朝混得如鱼得水的,就连秋吉家的后院,他都像是家常便饭般出入自如。
“南朝秋吉家,内部也是派系林立。秋吉悠介要的这笔钱,是为了稳固自己在家中的地位。这钱不是用来贿赂倭国人的,而是买个方便,让我们行动无阻。”
“一旦银子到位,我们就能自行深入倭国乡间,把那些食不果腹的倭国人带回大明。”
李景隆晃了晃脑袋,“这样就行了?”
铁铉肯定地颔了颔首:“没错,这样就行了。”
“这样,此事就劳烦铁兄跑一趟吧。”
李景隆神情肃穆,话音刚落便抬脚欲走,迈出几步又折返回头。
“对了,南朝这两天有个庆典,邀我前去。我分身乏术,否则断不会让铁兄代劳。”
语毕,李景隆的身影已迅速消失在营帐之外。
铁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玛德,被他摆了一道。”
怒火在铁铉胸中蓦地腾起。
猛地一掌拍在眼前的营柱上,嘭嘭作响。
……
应天城北边,靠近钟阜门的一处山巅,伫立着一幢小屋。
轻轻推开窗棂,云平码头与长江便跃然眼前。
此处远离皇权中心,与繁华的皇城相隔整座城市的距离。
刘三吾与赵勉,两位朝中重臣,此刻并肩而坐。
少了些朝堂上的沉重肃穆。
“皇上按下参本,拒绝了朝中更换钦差的提议,这已明确表态。我们恐怕难以再从宫墙之内寻得破解困局的出路了。”
赵勉的目光越过窗外,远处的江面,一叶扁舟悠然行驶,船上渔夫头戴斗笠,手法娴熟地撒下一网精细编织的渔网。
渔网缓缓沉入水底,待到触底收紧。
那渔夫站于船头,有力地一次次提拉。
赵勉的呼吸逐渐放缓,眼神凝聚。
潺潺水声,似乎穿越空间,直抵赵勉心头。
然而,当渔网带着满身的江水出水时,却空无一物。
赵勉的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
对面的刘三吾轻啜一口茶,低声言道:“老朽已吩咐书信飞鸽传至四海,昔日学派间虽偶有分歧,但面临存亡关头,理应捐弃前嫌,共护儒门千秋。”
赵勉的眼神闪烁。
“是要汇聚全天下的士子之声,使之回响于朝堂之上吗?”
他心存犹豫,让士林的反对意见直接冲击皇权,这真的是明智之举吗?
面对皇上的震怒,他们准备好了吗?
刘三吾的眼神深邃。
“无耕则何来读?”
“浙江传来消息,那边已开始推行清查田亩,按田地大小分级征税,从10亩到500亩不等。此举实在令人忧虑。”
赵勉的话语中满是忧虑。
身为户部尚书,对于这些款项的来龙去脉,他自然要弄得一清二楚。
他接着说:“还有商业税,对开店的和行走商贩征收费用,数额也已明确。最少抽三成,这仅针对进城贩卖的普通百姓。再往上,就是七分、一成、两成、甚至三成不等。”
刘三吾冷笑一声,心里腾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老夫仿佛已经预见浙江道不久后民生凋敝,百姓颠沛流离。官员富绅唉声叹气,政策受阻,商家纷纷关门大吉。”
他脸上布满了阴云:“到时候,这又将成为国家的一大劫难。”
赵勉无奈地道:“但是皇上现在的态度,恐怕是绝对不会叫停这事了。”
“因此,我才要发动全天下的读书人,让他们的声音传到朝廷去。”
刘三吾注视着赵勉,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愤慨。
……
“糟糕。”
“恐怕要坏事了。”
望着不远处那巍峨的应天城正阳门。
疾驰回京的朱允熥,突然低声咒骂了一句。
他骑下的战马满身泥泞,衣服因久未更换而显得破旧不堪。
他的背后,是刘远亲自率领的几十名锦衣卫,从杭州城沿着官道护送他返回应天。
刘远催马上前,压低声音问:“三爷,有什么不对劲吗?”
话音未落,刘远的目光也投向了前方的正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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