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如履薄冰的老百姓来说,这就是一场不能靠近的斗争。
从天亮开始,东区的闹市区的彭家大宅院就被武装包围,有胆大的凑近了看热闹,就见一队队士兵押出了不少人,还严肃的抬出了不少东西,都盖着布,一个个的端着武器,神情肃穆。
胆小的见着这种场面已经腿肚子都突突了。
不过不得不说,彭家搬过来这十多年,打交道不多,平时也能看到彭家的行事作风,周围的邻居是没有不打怵的,这举动,倒是让邻居们都暗暗的松了口气,甚至都盼着彭家不要回来了。
杨鹤将几个人送上火车,开车直接回了店里,丝毫不理会东区的热闹,听着小弟兴奋的传回来的消息,杨鹤终于是把这颗心放到了肚子里,
“还得是老大出手。”
其实彭家倒也没有那么森严,以讹传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军区可能也是从全局考虑,不想影响对彭家背后那个人的调查,暂时的放任。
简单这算是个导火索,让军区把动手的时间被迫提前,本来上面还颇有微词,不过这一查就查出问题了,按理说他们打家劫舍多年,加上这几年在革委会的明抢,别的不说,就说这几年抢回去的东西,也不在少数。
但是,可但是,大院子搜遍了,一个都没发现不说,除了电台,资料,和一箱子一箱子的精良武器外,一个都没有发现。
这也就罢了,既然通敌叛国,也不是没有可能把抢来宝贝卖出去获利,或者交给上级运出海外,虽然他们最不愿意相信会发生这个,但是却也只有这个理由能够说得通。
当然,具体的还要回去审问后才能确定。
本以为今天的收获已经够多了,结果搜查的时候,有战士无意中踩中了昨晚大雨冲的松软的泥土,结果,踩中了一节骨头。
再一扒拉,紧挨着还有不少骨头,这不事儿就大了吗?
于是,本来已经要收队的战士们顿时又如临大敌,将这大院子又多围了一层,什么公安,法医,也都匆匆赶往现场。
听着小弟的转述,杨鹤攥了攥拳头,果然,跟彭家有关。
杨家和彭家的恩怨可不止老爷子这一点,还有一条人命,只不过家人都不知道而已,当年他才十几岁的妹妹被掳走,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疯疯癫癫,一看就是遭受了非人的待遇。
孩子小,脆弱,第二天晚上就用水果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和父母那段时间是真的生不如死,每天早出晚归的出去找线索,也怕让家里老人知道,连妹妹的最后一程都静悄悄的。
还记得,办完妹妹的丧事后,他和父母躲在外面抱头痛哭,然后却要整理好仪容,不能让两个老人看出端倪,依他们疼爱妹妹的程度,如果知道真相,那才真是要命的事呢。
他们三个跟底下的叔伯兄弟姐妹都通了气,不许跟老头透露一点,就说妹妹是去了研究所,被国家保密起来了,好在妹妹之前就是研究方面的,倒也没怀疑,不过,近几年,他们叨咕的却也是越来越频繁了。
他筹谋几年,也没找到法子对彭家下手,现在,虽然不是亲自动手,但是心里这口郁气也算是散了一些,
“妹妹,你的仇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安心吧。”
而得到消息的老爷子,也并没有杨鹤想象中的高兴,反而是幽幽的叹了口气,郑重的看着苦苦瞒了好几年的孙子,眼里的红血丝里,都是心疼心酸,
“带我去看看小昭吧!”
杨鹤怔了一下,眼圈瞬间就红了,原来爷爷都知道。
简单几个上了车,这次是老爷子的警卫员买的车票,毕竟人家位子在那儿呢,直接就是三张卧铺,还是在一个车厢里,对他们来说很方便。
看着秦义将大包小包的放在下铺底下,秦清淮的目光神情还有些委屈,要是没有秦义,他媳妇儿早就都收起来了,何苦还大包小包的?
秦义一脸懵逼,不由得上下打量着自己,
“哥,咋了?”
秦清淮闲闲的看了他一眼,
“没事,吃你的,不是饿了吗?”
秦义挠挠头,看他没再说别的,掏出兜里的东西继续吃。
简单在铺上逗的直乐,秦义平时挺聪明一小子,遇到秦清淮就秒变呆萌小弟,
“小一,你吃你的,别管他。”
“哎,嫂子,对了哥,我看车票是到安吉县城的,咱们这次直接到家吗?不去跟程,”
车厢外人来人往,秦义起身将门关上,
“不去跟程连长汇合吗?”
简单从包里翻出一包瓜子,几个水果,和一些肉脯肉干糖块什么的零食摆在桌上,反正这屋里就他们三个人,
“吃水果。”
秦义赶紧把嘴里东西吞下去,回头去找自己的小包,
“哥,嫂子,我妈包的饺子,”
早上吃完饭出去,秦清淮又带着简单去看了老太太给她的房子,又买了点特产,再绕到车站,候车,上车,一顿折腾,这会儿也快到中午了,而且今天的早饭特别早,这会儿几个人都饿了。
吃了饺子,简单干脆的到上铺去补觉,两个男的在下面小声的说话,
“哥,咱们这次真没有任务吗?”
“咋了,觉的太轻松了?”
“不是,我啥也没干,还在家待了一天,这哪是任务啊,这明明是休假嘛。
对了哥,我听他们说,彭家出事了,你听说了吗?”
也没等秦清淮回答,就自顾自的嘀咕着,
“唉,四哥也算是报仇了,这么多年,他这么费力的瞒着,也是够难的了。”
“瞒着什么?四哥,怎么了?”
秦清淮心里一个咯噔,只觉得有什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似乎还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怎么不知道?”
秦义莫名的看了他一眼,
“这是你还没进部队那时候的事,当时你身体不好,四哥特意跟我们交代,谁也不许跟你说。
其实,这事,也没有多少人知道,我们也是无意中发现,四哥实在瞒不住了才说的,然后怕我们冲动,特意说,他有自己的安排,让我们谁也不许乱动,我们几个都觉得,他是怕万一出事再连累我们。”
秦清淮心里的感觉越来越不好,
“别磨叽,赶紧说,到底出啥事了?”
秦义顿了一下,想着现在这仇也报了,这也不是外人,就没继续憋着,
“四哥不是有个妹妹吗?”
“景昭那个小丫头?”
“对,前些年,她被彭家人掳走,然后......回来后第二天就割了腕,”
“什么?”
秦清淮猛的一拍桌子,
“那丫头,才多大?”
秦义声音低沉,
“那时候才十几岁,出事后,四哥也不敢让老爷子老太太知道,于是,一家人,从四哥父母那儿一直到底下的弟弟妹妹,全都瞒着,统一口径说景昭被国家特招进研究所了,需要保密。
就这么瞒着,一直瞒到现在。
每次过年过节,四哥去看景昭,都要避开家里老人,我去过两次,就那么一个孤零零的小坟头,就在北山那边。”
好半晌,秦清淮才哑着嗓子开口,
“那彭家盯上杨爷爷,也是跟这个有关吗?”
秦义摇头,
“不确定,但是当年景昭的事,我们几乎用了所有的人脉,得出的结论是,彭家压根儿就不知道她是谁,只是他们嚣张跋扈惯了,这种事,也,习以为常了。
而且,当时刚建国,咱们几个还没进部队,家里长辈在部队也都忙得很,咱们都几乎见不到面。
而且,这种事,在自家是大事,当时的环境,他们连自家孩子都顾不上,更别说他们了。
我知道的时候都过去两三年了,彭家势大,兄弟几个也都没找到什么得用的证据,这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秦清淮紧握着拳头,有些懊恼,有些后怕,要不是媳妇儿说对那些东西感兴趣,他很有可能只是教训那个彭山一顿,让他不敢再惦记杨老爷子,但是却并没有想做更多的。
真的,就差一丁点儿,就放过了这个畜生。
“知道是彭家的哪个畜生吗?是那个彭山吗?”
秦义苦涩,
“不知道。
就是因为这个,这几年,四哥暗中套了彭家不少人的麻袋,却并没有要任何一个性命。
四哥说他们再作恶多端,也总有受到惩罚的时候,他不是执法的人,没有权利审判和行刑,所以他每次都恨不得给他们一刀,但是每次都是揍一顿出气。”
“四哥啊!”
秦清淮轻叹,越发心疼自己这个发小,
“杨爷爷杨奶奶那儿,”
“他们最喜欢的孩子就是景昭,看不到,也没耽搁他们还是一样的惦记,总是念叨着,也幸好杨家人心齐,团结,上下一心,不然还真就瞒不住。”
知道了这个事,秦清淮的心情一直低落着,中途有几波人推门,有想进来蹭座的,查票的列车员,走错门的,最后还有一个贼眉鼠眼的,不过一进来就对上秦清淮通红的眼睛,和要杀人的目光,再加上全身一点都没收着的杀气,直把人吓的差点尿了裤子。
最后简单看不下去了,从上铺下来坐在他身边,拿了一本书静静的陪着。
秦义悄悄的松了口气,
“嫂子,你陪淮哥坐着,我去打水。”
说完,拎着热水瓶逃也似的出了车厢,站在门口狠狠的吐出一口气,一边摩挲着胳膊,总感觉淮哥一生气,周围的空气温度都降下来了,他这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妈呀,多少年没见到淮哥这么生气了?
这彭家,还真是,自找死路,惹了淮哥,就是死刑,死前也得剥层皮下来。”
车厢门一关,简单也把手里的书合上放到一边,轻轻的把手覆在紧握的拳头上,轻轻的一根一根掰开手指,又拿了湿巾,把手心的血迹擦干净,然后紧紧的握住,
“难受了?”
秦清淮身躯一震,嗓音嘶哑,
“我不知道,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明明那时候我还在京城的,他,四哥,四哥明明可以来找我的,我也见过他,可是,他什么也不说。
昨天,昨天咱们见面,他也什么都不说,要不是那个,姓彭的正好去找事,他肯定也不会跟我说,我们走的时候,他还跟我说,这事让我不要掺和,就怕再影响到我们。”
简单不时的应和,
“嗯,”
“对对对,就是,”
“四哥还真是个合格的兄长,”
“要不,我们下一站下车回京城,偷偷的去给彭家加点料?”
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秦清淮也清醒不少,闻言嘴角上扬了一下,
“别闹,他们这会儿应该都已经被管控起来了,加什么料?他们可不值当冒险的。
哎,我也是一时间气急了,设身处地想想,我倒是也能理解四哥的心情,只是,我心里这个难受,说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是,四哥最难的时候,我却是丝毫都不知道。
要不是你对那些东西感兴趣,想拿这点给彭家一个教训,他们的心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发现,景昭那个小丫头,”
秦清淮嗓子发堵,
“那个小丫头,是四哥最小的妹妹,比我们小了不少,自小就爱跟在四哥屁股后面跑,是个爱说爱笑的,性格好,又很乖巧,会哄人,杨家爷爷奶奶简直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的,杨家各房的叔婶兄弟姐妹也都很喜欢她,简直就是你说的,团宠。
我是怎么都没想到,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会遭受到这种事情,你说当时四哥这心里得有多疼啊?还有她父母,得费多大的劲,还能在老人面前哄骗着他们?”
简单脑海里都能勾画出一个活泼欢快的小姑娘,被全家人的关爱下包围着,祖父母的疼爱,父母叔婶的疼爱,兄弟姐妹的疼爱,这得是多幸福啊!
只是,还没来得及体验她多姿多彩的人生,还没有尝一尝着社会的酸甜,就先尝到了苦,受到了这个社会的最大恶意。
“他们忍着这么多年,就是盼着彭家能够得到应有的惩罚,虽然不是亲自动手,也许会有点遗憾,但是,景昭也可以瞑目了。”
简单说的没错,这时候的杨家,确实是哭声一片。
杨鹤自以为天衣无缝的隐瞒,在老爷子“带我去看看小昭”破了防,眼泪立马就涌了出来,
“爷爷!你?”
杨老爷子大手拍了拍孙子,
“鹤啊,这几年,苦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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