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大将军!”看到主帅吐血,众侍卫大惊失色,立刻窜进桃林来,绕着李旭围作了一个圈。
此时,大伙宁愿红拂是刺客而不是李旭的朋友。若是寻常刺客,恐怕再来五个也未必能伤了大将军分毫。而红拂一歌一舞,却让大将军吐了血。眼看着决战在即,如果李将军一病不起,大伙该如何是好。
两三个机警着跑向山涧边,顺着地面上的血迹寻找红拂去处。但见一缕红纱随风飘动,刚才的歌者与舞者早已踪影不见。
“算了,不要找了!”李旭惨然一笑,低声吩咐道。
“但,但红将军的遗体?”侍卫们不清楚红拂在大将军心中到底占如何分量,只好用红将军三个字来代之。
“她既然做了如此选择,想必也不愿意再被人打扰。此地风光甚好,恰恰配得上她!”李旭用手抹了抹嘴巴,放声长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歌罢,他拿起红拂用过的琴,信手拂拭,铿铿锵锵,声若金戈铁马。一曲拂毕,大步走到山涧边,将那价值不知几何的名琴也抛了下去,然后大步下山。
“大将军想是伤心过度了!”有侍卫低声和同伴议论,“回去得让夫人知晓,免得真做下什么病根儿来!”
“你懂什么,大将军这是真性情。你几时听过将军长歌!”另一名跟了李旭稍久的卫士看来前者一眼,有些轻蔑地道。
回营路上,李旭跟众人下了封口令。严禁任何人将他吐血的事情传出去,否则,必以军法严惩。临战在即,他不想动摇了自家军心,也不敢在三军面前露出半点怯懦和疲惫来。
但关于红拂归宿的消息还是通过小道悄悄地流传。有谣言说,是李旭将她藏了起来,以避免善妒的萁儿找她的麻烦。有谣言说,红拂夜探李将军府邸后,就赶往了草原,随时准备给骨托鲁致命一击。还有谣言说,那天早晨闯入李将军府中的根本不是红拂,而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刺客。李将军追杀百里,终于在长城外一个荒山中砍掉了他的首级,避免了重要军情外泄。而红拂本人,在李将军的帮助下与李靖放弃了前嫌,终于成就一段美满姻缘。
只有极少数人,隐约探听到了事情真相。红拂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个毫无用途的女人,偷偷潜入了草原,盗取了骨托鲁大军的补给名册。在返回涿郡途中,被狼骑所伤。当李旭找到她时,她自知不治。所以以一曲曼舞与知交作别,然后投身于鹌鹑涧下的无底深湖内。
她是像珍惜羽毛一般珍惜容颜的女子,宁愿在最美丽的时候死去,也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被伤病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模样。或者说,在长安城下时,她已经死了。坚持活到现在,不过是为了完成一件未了心愿而已。
但这种说法受众最少。大伙都喜欢美丽的生物。像红拂这样又美丽,又温柔还有一身武功的绝世美女,在众人心中更是一个永远不食烟火的仙子,更不可能受伤或者死亡。所以,战争结束后,有好事者曾经偷偷潜入鹌鹑涧下的深湖寻找,希望找到红拂的遗体或者遗物。却被湖水中千年不化的寒冰冻得嘴唇乌青,没探到湖底就半途而废。
其后若干年,鹌鹑涧附近游人不断。有文人嫌鹌鹑二字不雅,遂改其名为桃花涧。山上破庙也为此得到桃花观之名。传说中,每当山中春末,桃花飘飞时刻,总有一名绝代佳人于林中持剑而舞。见着焚香求问姻缘,无不灵验哉!
所有流言,都没有传入李旭耳朵。大伙敬重他,怕他在大战前为此分心。更畏惧他,唯恐他突然暴怒,做出什么不和常理的事情来。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红拂的事情对旭子影响很大。原来他就不太爱说话,现在更是很少与人交谈。大多时候,他总是一遍一遍反复观看长城附近的舆图,恨不得把每一处山丘和溪流都即在心上。
当他的手有意无意中按住刀柄时,总会有一股凌厉的杀气在其周围蔓延。仿佛黑刀一旦被拔出鞘来,不饮人血便不能插回。
值得他拔刀的人还没有来。尽管最近几日,安插在长城外的斥候已经观察到几支人数大约在五千到一万不等的突厥骑兵在距离长城三十里外的谷地中扎营。那都是骨托鲁汗派出的探路石,如果长城上的守军出击的话,他将立刻带领其他狼骑四下围拢过来,将出击的中原兵马一举绞杀。
如果李旭按兵不动,骨托鲁就陆续向长城脚下派兵。将这些探路石子们连接成一体,最后于长城下摆开整支大军。
“要不要王将军他们动一下!”李建成被临战前的寂静憋得难受,私下里向李旭建议。目前守军有两支力量被藏在长城外的山中,一支为王伏宝所带领的两万窦家军精锐,另一支为河东将领窦琮所率领的五千轻骑。只要长城上某几个固定位置点燃狼烟,这两路兵马就会迅速扑出来,直扑敌军本阵。
博陵军也派遣了五千骑兵,按照王伏宝的建议,穿上大伙以前在战斗中缴获游牧民族服装,自赤城堡出塞,绕路前往骨托鲁汗的本部,攻击沿途中没有青壮值守的营地,并伺机劫杀向前方为突厥大军运输粮草辎重的牧民。
这三路兵马目前都没有发挥作用。王须拔所部需要避开骨托鲁的主力,所以必须先向东迂回一个大圈子,然后才能北上。而埋伏于长城附近的窦琮和王伏宝两支兵马,李旭认为他们必须在最关键时刻投入战场才能起到力挽狂澜的效果。否则,以区区两万多人去骚扰数十万大军,即便将领再勇猛,士卒们再用命,也无异于老鼠去添猫鼻子。
所以,他不能接受李建成的提议。笑着摇了摇头,低声回应,“还不到王将军和窦将军两个出击的时候。得咱们先跟骨托鲁交上手,双方都露出真本事来,王、窦两位将军才能找到骨托鲁的七寸。”
“我的意思是,让传信给王伏宝,让他分些兵出来,给骨托鲁添点儿乱。省得突厥人像现在这样从容不迫地布置。窦琮那边先不动,留待双方胶着时刻突出奇兵!”李建成犹豫了一下,再次解释。到现在为止,他依旧看不起前来帮忙的窦家军。所以总试图让对方作为一粒弃子,借以探明骨托鲁汗对其麾下各路兵马的协调能力。而李旭总是听不懂他的暗示,非要他直白地把心中打算说到明处,脸上才能露出恍然的表情。
理解归理解,旭子对河东兵马和窦家军却给予了一样的待遇。“王将军和窦将军两个,我打算让他们同时出击,承担同样的任务!这样才能确保一击得手!”看到李建成脸上的失望,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窦将军麾下都是骑兵,攻击时进展肯定比王将军快。但是,如果没有王将军麾下的兵马做配合,仅凭五千轻骑杀入敌营深处会非常困难。并且,很难全身而退!”
到长城外埋伏,寻找机焚毁骨托鲁营内所有大型攻城器械。这本来就是个九死一生的任务。即便攻击得手,参与者活着退回长城内的胜算也不大。在分派任务时,李旭本打算由博陵军大将张江来领军执行。但王伏宝却以窦家军更习惯于在山地潜伏为理由,将这个任务硬生生从张江头上抢了过去。
他不是没看到任务背后的危险,而是宁愿用生命来见证自己的诺言。就凭这一点,李旭便不能辜负了王伏宝等人的信任。
“就怕窦家军到时候动作迟缓,起不到预期效果!”李建成听旭子说得坚决,只好悄悄地收回了自己的小心思。
“两军阵前,勇气往往比什么都重要!”李旭给了对方一个宽厚的微笑,“建成兄如果闷了,就上城墙上舒展舒展筋骨。眼前这种小打小闹恐怕要持续几天,没有一定把握,骨托鲁不会动真格的!”
“与其到长城上浪费体力,我还不如去辎重营那边看看,顺带着替弟兄们准备些滚木和油桶!”李建成百无聊赖地耸耸肩膀,笑着走开。
突厥人的战术相当的乏味。发现守军没有主动出击打算后,几支探路兵马便分散成无数小队,分头开始爬山。每一队的人数都非常少,走在前方的高举着皮盾,遮住自己的头和胸口。跟在后面的人则将屁股撅起老高,由长城上看下去,活像一只只将脑袋扎进草丛中的沙鸡。他们的叫声也如整窝的沙鸡一样烦乱。吱咯吱咯,没完没了,吵得守军头疼。每当长城上有人烦得难受,向城下放箭。无论受没受伤,所有的攀爬者立刻抱着头趴在地上,顺着山坡向下滚。
这种毫无秩序和勇气的进攻,当然收不到什么成效。由于来犯者不肯靠近城墙,守军射下的羽箭也很难起到杀伤效果。持续一、两个时辰下来,长城上的守军便不再紧张。每当有幸射中一个敌人,周围的垛口后立刻响起哄闹般的大笑声。
根据李旭判断,突厥人是故意以这种散乱的状态,来麻痹守军。那些顾头不顾腚的爬山者实际目的不在于向长城上发起攻击,而是为即将到达的主力兵马寻找几条合适的攀登途径。很快,山坡上出现了异常情况。突厥人爬过的地方,稍微平缓处便会出现一两缕白色的羊毛。星星点点的羊毛从山坡上蔓延开去,恰好形成了数条通往长城的捷径。
旭子让李建成去长城上舒展筋骨,意思便是让他拿一把弓,随便射杀几个探路的突厥武士,舒缓一下紧张的心情。而李建成跟本不愿意在一群杂兵身上浪费体力。他希望自己能射杀的是地方大将,即便官阶不是什么大汗,小汗,至少也应该是个小伯克,才不枉他动一次手。
“报,紧急军情!”一名斥候匆匆跑进大帐,差点与正准备外出的李建成撞了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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