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为了抢钱、抢地、抢女人。唐公李渊没想到自己大义凛然的“清君侧”战争在老朋友的眼里居然是如此的不堪。偏偏他还没办法对裴寂的话发火。发展壮大需要钱粮、逐鹿抢的是地盘,至于女人,即便是再伟大的英雄,偶然也会有感到孤寂的时候…….
咀嚼着老朋友的话,李渊叹息着点头,“你说得对,待攻破的长安,的确该让大伙功有所酬了。大义之名号召起来的冲动维系不了太久,谁家都得吃饭!”
“那唐公看属下这个忠言,值不值一千顷好地呢?”裴寂顺水推舟,再度为自己讨要好处。
李渊抄起桌案上的公文,劈头盖脸向裴寂乱丢。 “狗屁忠言,你纯一个奸佞。你们老裴家不出好人,尽出些奸诈狡猾之辈!”
裴寂躲闪不及,被砸得官帽歪斜,衣衫不整。他也不忙着手去收拾,一边笑,一边低声回道:“你李叔德如果想做个有道明君,身边还就得有几个像我这样的奸佞。这样,你不方便说的话,拉不下脸来做的事情,我全替你做了。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咱们两个心里自己清楚就行!”
一番话让李渊大为感动。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个无所顾忌的恶棍,在通往帝王之业的道路上,他不得不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辞和形象。而裴寂所能充当的,就是帝王的另一只手,一只看不见的,阴狠毒辣的黑手。
“一千顷地可以给,不过都是荒地,你得自己组织人手去开荒。两万贯钱就算了吧,咱们刚刚站稳脚跟,得精打细算着花钱!”
“谢主公!”裴寂赶紧向李渊拱手施礼。“其实关中与河东这两年战火纷纭,无主之地不少。再抄些支持杨家的大户、奸佞、霄小,算下来,所得土地足够让弟兄们每人分上几十亩。对安宁日子翘首以待流民们也能均上几十亩。有了地和盼头,人心自然就安定下来了!”
“这岂不是仲坚在博陵六郡所行的均田之策?”李渊非常聪明,同时也非常警觉。他能看到裴寂所建议的策略对巩固自家地盘的好处,也能敏锐地感觉到其中所隐藏的风险。
“与仲坚的策略不尽相同。他毕竟还担着博陵大总管的虚名,不能随便没收别人的土地。而咱们不同,咱们是为清君侧而来,凡是执迷不悟跟着杨广一条路走到黑的,贪婪佞幸之名在外的,还有那些欺压百姓,为富不仁的,都可以划做被清理之列。所能空出来的土地和抄没的钱粮能比仲坚那里多得多。京师又自古富庶,随便搬空几家,都够您花销好几个月的。至于将士和百姓们,他们只会记得谁给他们分钱分地,不会去打听这条策略起源于哪里!”裴寂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正色说道。
“我会委派别人去做这件事。你可以从旁边协助,免得你借机贪污,将来被人弹劾了我没法帮你!”李渊点点头,答应。
“叔德深喑用人之道!”裴寂不着痕迹地拍了李渊一记马屁,逗得对方摇头而笑。
见主公的心情已经比刚才好多了,行军长史裴寂想了想,继续说道:“其实刚才的事情,叔德也没必要太放在心上。依我之见,世民并非有意收拢军心。他只是出于一时意气,忘了考虑你这做父亲的感受!”
“希望如此!”李渊长长地出了口气,回应。
“话又说回来,赏钱,赏地,赏女人的权力都握在你自己之手。别人想树立威信,也没那么好树。”裴寂见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有些落寞,继续拿好言来开解。
李世民弓马娴熟,作战勇敢,在军中素有人脉。但今天的事在裴寂看来,他的确做得有些过火了。年青人喜欢在大伙面前露脸充英雄,这本身没有什么错。可充英雄也不能打自己老爹的脸来充吧?!况且这个老爹也着实不是个废物,从太原起兵到这一路上攻城略地,哪场大的胜利背后没有老家伙的影子?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李渊只好把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我不是忌惮世民对我这做父亲的怎么样,他毕竟是我李渊的亲生骨肉,不会变成连老爹都逼的畜生。我是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建成是个宽厚的兄长,但在用兵打仗方面,的确不如世民远甚!”
听完了李渊的担忧,素来有机变之名的裴寂难得地犹豫了片刻。半晌之后,他叹了口气,郁郁地说道:“也许世子需要更多的历练机会吧。毕竟他这一路上中规中距,虽然没有打过什么大胜仗,也没出过什么大纰漏!”
“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创造机会。起兵之初,除了刘弘基外,我把手中最得力的将领和最好的谋士全派到了他的麾下!”李渊一边叹气一边摇头,非常为建成的表现失望。
做为父亲的他已经做得足够偏心。可左路军的战绩远不如右路,也是人所共知的事实。除了柴绍在李世民的麾下屡屡阵斩名将外,侯君集、长孙顺德都大有建树。最替李世民长脸的是左一统军刘弘基,从霍邑、扶风、渭水一直打到长安脚下,此子连战连捷,所向披靡。没等其他各路弟兄跟上,仅凭一支先头部队就把京师留守卫文升杀得抱鞍吐血,回城后没几天便撒手西去。
如果早知道柴绍、长孙顺德和刘弘基三人能有如此大的建树,李渊宁愿自己当初把他们全派遣在建成麾下。越是这样想,他越觉得次子世民的厉害。作为有着多年识人用人经验的他,非常清楚麾下人才能不能发挥作用,与主事者的能不能做到知人善用之间的关系。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孬孬一窝。柴绍等人连战皆胜,正说明了李世民是个卓越的统帅。而反观建成,有陈演寿、钱九珑这些老将帮忙却建树聊聊,不是能力不足又如何解释?
短时间内,李渊可以帮助长子压制次子的锋芒。可随着问鼎逐鹿的战斗越远越烈,他终有不得不让世民独当一面的时候。到了那时,建成凭什么和自己的弟弟争辉?如果一个能力不强,但性子仁厚的哥哥做了储君,而弟弟勇悍、狠辣兼而有之,且素得军心,那岂不是第二个杨勇和杨广?
“叔德能事先想到这一点,就远比先帝睿智。”裴寂对李渊所面临的困境也束手无策,只能尽力让老朋友看到光明的一面。“你这么早就做绸缪,不会没有任何效果。况且你先前的安排本身就有问题,看似照顾世子,实际上反而限制了他的施展空间!”
“哦!此言怎讲?”李渊听裴寂的话里隐隐有为建成辩解之意,赶紧洗耳恭听。
“老陈、老钱他们几个的确都是宿将,但年纪毕竟大了。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而我大军倾巢南下,正是开拓之时。你用几个守成之将辅佐世子开疆拓土,不是故意缚住他的手脚是什么?叔德仔细看看,自从咱们出兵以来,最善战的,反而是那些年青人。特别是那些经验不足之辈,用起兵来天马行空,常人根本无法揣度!”
“的确如此!”李渊听得连连点头。眼下他军中从整体而言战果最卓著的,并不是李世民所在的右军。虽然右军一路上凯歌高奏,并且出了刘弘基这个常胜将军。但比起娘子军的战果来,李世民等人只能仰头而视。上党、长平、绛郡、文城,粗略算下来,目前李家近一半土地都是李婉儿打下来的。这还没把孙华和丘师利两个的建树归纳在内。而李婉儿麾下这些悍将,此前几乎个个都是无名之辈。
“所以,日后唐公不妨再多调派些年青人到世子麾下。建成素有容人之量,年青人在他那里,不愁没有用武之地!”裴寂一边说一边整理思路,终于想到了几个堪称绝妙的主意。
“的确!你这几句话又值一千顷地!”李渊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渐渐舒展。他必须给建成创造更多的机会,必须努力增加建成的班底厚度。可现在手中还能把谁增加到长子的麾下呢,刘弘基自当年辽东之战后,一直就对建成很疏远。新来的王元通、齐破凝本事尚可,但也是当年被建成丢在辽河东岸的。即便婉儿肯将自己的部将分给哥哥,二人也未必肯在建成麾下尽心尽力!
思来想去,李渊都没有在自己麾下的年青一代中找到一个能力可以与刘弘基比肩者。凭心而论,侯君集和长孙无忌都不错,可二人早就成了世民的铁杆。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已经很偏心了,不能做得太令次子齿冷。
直到半夜时分,李渊终于在迷迷糊糊中找到了合适的人选。那个人英勇善战,所向披靡。那个人知恩图报,刚正不阿。更重要的一点是,那个人没什么野心,从来不做自己能力达不到的事情。
“他向我求援,就等于主动退出了问鼎逐鹿的沙场。我应该给他找一个好归宿!”翻了一个身,李渊心里的石头轰然落地,呼吸在一瞬间变得甜美而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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