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多了许多瓦缸、石磨、石臼、榨机之类的工具,用来做米线的。
而米线又分为酸浆与干浆两种。因为发酵时间长,略有酸味的为酸浆,旁的保质期为五天以上的为干浆。
云浅溪要做的就是酸浆米线。
先要把米洗净浸泡一至两天,再用石磨将其磨成米浆,榨干水分之后要搓揉再发酵,以便保证其韧性。待发酵好后先进蒸笼蒸熟,再进石臼舂至黏稠状,掏出来揉成团再挤压成米线状。
有点费劲。
忙活一通的云浅溪抹了把脸上的汗,觉得往后店里要卖米线的话,最好得招个力气大的伙计。
别的还好,压米线太累了。
但成果是喜人的,制出来的米线鲜甜滑润,还保留了大米的清香甘甜。
定制的小铜锅架在火上,舀一勺高汤放猪肉沫、豆芽、腌菜和韭菜同煮,调味用盐、味精、胡椒、酱油四样,放米线煮片刻就熟,淋入辣椒油就齐活了。
筷子一捞,米线根根通白透亮,圆润流畅,尝一口,米线柔滑水嫩又带韧劲,重点还吸味。
今天谢家全家都在快乐嗦粉。
谢云英夸道:“也不知道你脑瓜子怎么长的?大米叫你折腾来去,竟成了这样的好东西。”
肯定会大卖的。
隔天云浅溪去拿做好的招牌。
她闭关在家折腾酸浆米线小半月,如今出门竟发现大街上与之前有点不同了——生人多了许多。
跟相熟的小贩聊几句才知,外地遭灾造成流民四散,有一波路过桃源县,县令接纳了他们,许他们进城,不过加强了巡逻。
原来如此。
云浅溪谢过,在他那买了几个糖饼继续往木匠铺去。
走了没多远,瞧见路边跪坐着好些人,皆是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脑袋后都插着草杆,在自卖自身。
她突然懂了为何方才小贩说到最后,会深深叹口气。
都是些可怜人。
唉。
云浅溪心生怜悯,没留意自己靠了过去,忽然一张脏兮兮的脸凑到身前,姿态卑微,嘴里哀求,“夫人买了我吧,能洗衣做饭,有把子力气,什么都能做,也能学!”
呃……这话有点耳熟。
正愕然之际,女人疯狂推销自己,眼中哀求之意更重,她将藏在身后的女孩拉出来,讨好道:“她是我女儿,手巧伶俐,学什么都快,夫人买了我们只管给一人的饭就行。”
母女两个大的叫晴娘,小的叫林霜。
原是一家六口逃难,先是年迈的公婆没挺过去,再是尚在襁褓里的儿子没了生息,丈夫将吃食多留给她们,又为护着她们与人打了几架受伤,撑到桃源县外五十里就闭了眼。
往事不忍多想,现在重要的是活。
进了城并不安全,她们孤女寡母,有不少人虎视眈眈,要是不能尽快找个安身处,再过几天怕是难逃被拐卖进那些脏地方的命运,非是杞人忧天,这几日她已经见过好几个女子被卖掉了。
而这位凑过来的夫人面善,眼中有对她们的同情,无疑是走投无路之下最好的选择。
云浅溪没有袖手旁观。
她示意母女俩跟自己走。
晴娘与林霜惊喜,连连给她叩头。
“……别磕了,走吧。”
“是,多谢夫人!”
见她这样,别的流民激动的上前推销自己,云浅溪不可能每个都买下来,只好别头不看,领着母女俩快速离开了。
先去木匠铺看了做完的牌匾,没有问题,她托学徒将之送回家中,然后带母女俩去了医馆,她们瞧着形销骨立的,别染了什么病,一为她们健康着想,二来家里有小孩,怕传染。
好在没什么大毛病,无非就是营养不良,饿的。
还有就是叫林霜的小姑娘的右手骨折了,她一脸苍白,但始终没吭声,真是能忍。
晴娘心疼的不行。
给小姑娘处理好手,云浅溪就带她们回家了,营养不良不怕,家里饭菜管够,自然能养回来,她很有经验的。
进家,云浅溪跟谢云英说了今天的事,指指母女俩介绍了姓名。
谢云英招手叫林霜近前来,摸摸她的脸,“可怜见的,以后就安心在家里吧。”
这也是个好心的夫人。
林霜露出个腼腆的笑,笨拙的行了一礼。
家里空屋很多,云浅溪找了一间安排两人,拿了一床被褥过来,“今后你们就住这吧。”
母女俩一激动,又给她跪下来,“谢夫人!”
云浅溪捏捏眉心,开了个玩笑,“我确实是谢夫人,只不过不必你们跪拜,咱们家只是小门小户,没得那么些规矩。”
说罢,她与两人大致讲了一下家庭成员,好叫她们熟悉。
晴娘听完一喜,谢家人口简单,主君又是衙门捕头,娘子性子又好,想来不会为难她们母女二人,算的上是个福窝。俄而又想到没福分的丈夫,心里一痛。
云浅溪观她脸色没多问,适时谢云英裁了布匹拿了针线进屋。
“我尚在做家里春衫,没得功夫做你们的,这些你拿着自做两身衣裳穿吧。”
“我们……我们不必穿新衣,娘子与家里小姐可有旧衣?改改与我们穿就罢了。”
晴娘连忙摆手。
她们已经是谢家下人了。
谢云英将东西搁在桌子上,笑道:“那真没有。”
云浅溪接话,“咱们家从前也是一穷二白,才张罗起来不久呢。”
晴娘瞥了眼上好的棉布料子,紧忙道谢,“我在家时,针线颇能拿的出手,两位娘子要不嫌弃,可将春衫的事交给我。”
谢云英爽快道:“那可太好了。”
姑嫂两个叫她们先收拾房间,出来后谢云英问云浅溪,“她们的卖身契可写了?有这个才好办户籍呢,这是要紧事。”
云浅溪道:“还没,街上撞见就领了她们回来,等会写了叫她们按手印,然后拿给寒哥叫他明儿带去衙门办理。”
如此说定。
然而今晚谢枭寒并没回来,只遣了个少年来家递话,说是衙门事忙,今晚不必等他吃饭了。
云浅溪谢过少年,扭头喊开饭,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加班嘛,很正常。
却未曾想,一直到半夜谢枭寒才回来,手臂上还带了伤,还挺严重的,虽然处理过,但仍有血从白布下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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