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长生言语,杨开失落沮丧,“您的意思是师父没救了?”
“你所说的有救是指什么?”长生转身走向木桌旁边的座椅,“即便不予救治,也并不影响令师的性命,不过他的灵气修为被他用来压制体内剧毒,这么多年下来灵气已经与剧毒混合交融,灵气修为已经不得随心使用,想要解毒而不伤修为难度很大。”
杨开抢先几步,走到桌旁帮长生拉出座椅,“能够保全修为自是最好,若是不能,设法让他恢复神志也是好的。”
几番谦让之后,长生拗不过杨开,只能先坐了,“令师能够活到现在,靠的正是他精纯的灵气修为,而救治的难度之所以很大,也正是因为令师灵气修为太高,眼下令师体内灵气正在与剧毒交融对冲,如果剧毒消失,令师立刻就会恢复灵气修为,而他此时心神错乱,无法随心驾驭体内灵气,太玄修为的野马一旦脱缰,令师瞬间就会走火入魔。”
杨开虽然不懂岐黄之术,但长生说的很直白,他立刻就明白了问题的所在,不过他并未急于接话,因为他发现长生的话明显没有说完。
短暂的停顿之后,长生继续说道,“令师的病情非常复杂,想要让其恢复修为,必须先让他恢复神志,但他所中剧毒早已上侵神府,而神府乃三阳魁首,魂魄所居,为药石所不达…...”
杨开有些听不懂了,“道长,在下才疏学浅,还请您直言相告。”
长生说道,“我能让令师恢复清醒,也能保全他的灵气修为,但救治之时一定会伤及他的脏腑,折损他的寿数。”
“折损到何种地步?”杨开急切问道。
“长则一个月,短则半个月。”长生说道。
“您说的是师父还能活这么久?”杨开问道。
长生点了点头,“此乃医术中的枯竭回生之法,与回光返照有些相似,寻常人活不过一个对时,但令师修为精纯,应该可以撑上半个月乃至一个月。”
杨开心中了然,缓缓点头。
长生说道,“你先前曾经说过令师每隔几日就会清醒片刻,届时你可以说与他听,由他权衡定夺。”
杨开叹了口气,“师父便是偶尔清醒,也只是昙花一现,而且所谓的清醒也只是不似现在这般浑噩,思绪仍然不是非常清晰。”
“那就只能由你慢慢斟酌了。”长生说道。
“不用斟酌,”杨开摇头说道,“还请道长慈悲出手,救我师父。”
杨开的当机立断倒是颇出长生意料,心中不解,眉宇之间便有疑惑显露。
杨开猜到他心中所想,反手指着床上鼾声如雷的古衍,“我侍奉了师父十二年,最难的时候我都熬过来了,也不介意再伺候他十二年,但他若是神志清醒,势必不会这般苟延残喘,哪怕只有半个月,他也可以报仇雪恨,料理后事,不至于糊里糊涂,浑噩至死。”
杨开言罢,长生和倪晨伊尽皆向他投去赞许眼神,杨开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容易,首先就要背负久病床前无孝子的骂名,而且还要面对亲手害死师父的愧疚,但杨开说的没错,换成任何人,都不希望糊里糊涂的活着。
“杨大哥,你确定要这么做?”长生郑重确认。
“朝闻道,夕死可矣,”杨开郑重点头,“师父醒来绝不会怨我。”
“好,我需要准备些药物医具,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我会过来为令师医治。”长生说道。
“大恩不言谢,”杨开正色说道,“若是道长真能唤醒我师父,杨开的这条命就是你的。”
“杨大哥言重了,”长生摆手说道,“你尽管放心,我有十成把握能够唤醒令师。”
听得长生言语,杨开站立起身,撩甩衣摆就要跪谢,长生见状急忙起身阻止,一番纠缠,最终阻止杨开跪倒,恰好此时丫鬟送来了熬好的汤药,倪晨伊接过汤药递给了杨开,而长生则取出包袱里的纸笔书写所需药物和医具的名单。
他身上还有疗伤,解毒,回天三枚银丹,不是他吝啬心疼,而是这几枚丹药并不合用,他需要的不是彻底解毒的药物,如果彻底解毒,古衍也会死,他需要为古衍解毒七成,留下三成作为缓冲,这种情况就跟在黑暗里待了很长时间的人突然看到太阳会瞎掉是同样的道理。
实则古衍也不是被他给害死的,而是被体内残存的三成毒药给毒死的。
他需要的药物种类繁多,还需要针灸所用的针具和药艾,他一个人想凑齐这些东西并不容易,只能交给倪晨伊前去准备。
将写好的名单交给倪晨伊之后,二人起身告辞,倪晨伊冲杨开说道,“杨大哥,我们先回去,您在这里安心住着,需要什么就交代他们去办。”
杨开抱拳说道,“多谢倪道长。”
倪晨伊随后解下腰间钱袋,双手递送,“这里有些金银,您收下,以备不时之需。”
杨开此番没有推辞,颤抖双手,接过了钱袋,“多谢二位道长,为免节外生枝,我和师父寄宿在此一事还望二位莫要告知他人。”
“那是自然。”倪晨伊随口说道。
随后二人转身离开,杨开跟随相送。
待得远离院落,倪晨伊开口说道,“你真有把握吗?”
“真有。”长生点头。
“若是真能唤醒他,实乃莫大功德。”倪晨伊说道。
“我倒没想那么做,”长生摇头说道,“我只是感觉杨开太不容易了,古衍中毒的时候他只有七岁,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与一个浑噩的疯子相依为命,其境遇之悲惨可想而知,他需要古衍给他一个交代,而古衍也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几家欢乐几家愁,古衍若是苏醒,倒霉遭殃的大有人在。”倪晨伊说道。
“冤有头,债有主,好人不该吃亏,恶人也不该逍遥法外,”长生说道,“对了,那些东西麻烦你去准备,明天辰时去客栈找我,咱们再来此处。”
“好。”倪晨伊点头
“我先回客栈了,你也早点回去,省得你爹惦记。”长生说道。
“也好。”倪晨伊点头同意,二人各分东西。
回到客栈,长生先去后院看了黑公子,发现它被喂的肚子鼓胀,正躺在干草堆里打盹儿,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去了前厅,寻到李宗源冲其道谢,之后才回到了楼上房间。
房间里的浴桶里有水,是之前伙计们送来的,这时候已经有些凉了,不过还有些许余温,长生也不好意思让人家再换水,便探手其中自行升温,转而褪去衣裳进去洗澡,之后上床躺卧休息。
之前一段时间四处奔波,操心劳神,身心俱疲,终于安定下来,一通好睡。
傍晚时分,长生醒了,他不是睡够了自行苏醒的,而是被异样的感觉惊醒的,这种异样的感觉他并不陌生,这是灵气修为进阶提升的感觉。
醒来之后立刻凝神内窥,果不其然,经络越发通畅,气血流动更加快速,已由深红升玄晋身为淡蓝洞玄。
洞神,高玄,升玄红气三阶为炼精化气,而洞玄,三洞,大洞三阶则为炼气化神,此番晋升不是寻常的小晋升,而是由红入蓝的大进阶。
灵气修为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快速提升,无疑是得益于混元神功,混元神功共分九重,随着灵气修为的提升而同时提升,晋身淡蓝洞玄也意味着他的混元神功已经进入了第四重。
内窥感知之后,便开始回忆计算时间,自上次晋身深红灵气至今,整整四十九天。
经过了三次灵气晋升,就可以推算出大致的晋升规律了,晋身红色灵气用了七天,晋身深红灵气用了二十一天,晋身淡蓝灵气用了四十九天。
七乘三是二十一,如果按照每次晋升是之前晋升时间的三倍来计算,那此番晋身洞玄淡蓝就应该是二十一乘以三,也就是六十三天,但此番只用了四十九天,这是个什么规律?
皱眉推算,片刻过后恍然大悟,这个规律与三无关,而是与七有关,初次晋升是一个七天,二次晋升是三个七天,比上一次多了两个七天。而第三次晋升则是七个七天,比上一次多了四个七天。
由此可见晋升所需时长是逐阶递增的,每晋升一次,下一次晋升就会增加两个七天,其规律就是加二,加四,加六,加八,加十…...
按照这个规律来推算,下一次晋身蓝气三洞就应该比这一次的多了四个七天,再多两个七天,也就是六七四十二天,再加上基数的四十九天,总计就是九十一天,也就是三个月后。
晋身深蓝大洞就是基数九十一天,再加上八个七天,也就是五十六天,总计为一百四十七天,
继续推算,晋身淡紫居山需要一百四十七天的基数,再加上十个七天,也就是七十天,总计为二百一十七天,
晋身紫气洞渊就是二百一十七天的基数,再加上十二个七天,也就是八十四天,总计为三百零一天。
最后晋身深紫太玄所需的时间就是三百零一天的基数,加上十四个七天,也就是九十八天,总计三百九十九天。
一想到自己一年之后便可晋身紫气,三年之后便能晋身紫气巅峰,长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浑身颤抖,喜不自胜。
不过以三次晋升所需时间推断规律,仍然无法做到万无一失,也可能出现其他规律,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连同初次练气晋身洞神所用的两天,由一阶淡红晋升九阶深紫共计一千两百三十四天,而一二三四正是道门的混元之数。
就在长生暗自狂喜之际,突然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侧耳细听,来人正朝着他所在的房间走了过来,脚步声很重,不似练武之人。
果不其然,片刻过后,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道长,大理寺又来人了,要寻你问话。”
听得伙计言语,长生心中一凛,白日里大理寺少卿温公仪曾经问过他先前那段时间的行踪,得知他在义庄待了许久之后便派人前去义庄确定虚实,根据时间推算,快马往返,派出去的人这时候也应该回来了。
“几个人?”长生问道。
“两个,”伙计说道,“一个尼姑,还有一个身穿官服的年轻女子。”
长生闻言眉头微皱,白天温公仪曾经说过要派余一过去验查,伙计所说的尼姑无疑就是余一,不过余一来客栈干什么?
沉吟过后,长生冲伙计说道,“我马上穿衣服,你请他们上来吧。”
伙计应声离去,长生起床穿衣,与此同时自心中急切思虑,如果余一发现了端倪,大理寺这时候应该已经派人过来抓他了,绝不会让伙计上来通传,不出意外的话余一应该没有确凿的证据,却发现了疑点,此番过来应该是寻他问话的。
不多时,门外再度传来了敲门声,长生前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余一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余一穿的是袈裟,而那年轻女子穿的则是大理寺的官服。
二人风尘仆仆,明显是长途奔袭而回。
“阿弥陀佛,道长有礼。”余一合十见礼。
“无量天尊,师太有礼,大人有礼。”长生回礼。
“道长,我们乃大理寺官差,有些事情想向你问询。”余一说道。
长生点头过后侧身抬手,请二人进屋。
“不了,我们就在门口,”余一摇了摇头,“请问道长,你先前可是在南面的榆林镇义庄落过脚?”
“我不知道那里是否属于榆林镇地界,但我的确在一处义庄住过一段时间。”长生说道。
“你所说的那处义庄西南方向可是有一片高深的茅草地?”余一问道。
“义庄附近的确有一片茅草地,却不是在西南方向,而是在东北方向。”长生说道。
余一点头过后再度问道,“你夜间生火用的可是茅草?”
长生摇头,“不是茅草,是树枝。”
“柳树枝?”余一问道。
“不是柳树枝,是槐树枝。”长生说道。
余一转头看向一旁的年轻女子,后者轻轻点头。
“道长在那义庄滞留期间都吃过什么?”余一又问。
“干粮。”长生回答。
“除了干粮,还有什么?”余一再问。
“还有一些瓜果。”长生回答。
“何种瓜果?”余一追问。
“南瓜,木薯。”长生回答。
长生言罢,余一再度看向那年轻女子,后者轻轻点头,示意长生的回答与其的探查结果相符。
“道长先前曾在义庄画符降妖?”余一又问。
长生摇头,“不是降妖,是驱鬼。”
“用的是何种符咒?”余一问道。
“乾阳符和镇阴符。”长生回答。
“可否请道长再画两张?”余一问道。
“不可以,我甚是乏累,双手无力。”长生冷声说道。
见长生有些烦了,余一转头看向同行女子,后者上前问道,“道长您好,我是大理寺捕快张紫妍,请将您所用黄纸与我们一张。”
长生挑眉看了那女子一眼,转身回到床头,打开包袱,拿出一张符纸,回到门旁交给了对方。
张紫妍接过符纸再度问道,“请问道长,除了柴草,您还在火坑里烧过什么?”
“不记得了。”长生歪头一旁。
“道长,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张紫妍多有无奈。
见她蓬头垢面,长生也不忍继续刁难,“马粪。”
“您烧马粪做什么?”张紫妍问道。
“毁尸灭迹。”长生说道。
眼见长生又不配合了,张紫妍无奈叹气,“道长,实不相瞒,经过验查,我们已经确定您说的都是真话,但我们总要回去复命述职,您就如实说了吧。”
“我的马天生带毒,马粪里也有毒,若不烧掉,恐遇到雨水,剧毒扩散。”长生说道。
“多谢道长,”张紫妍道谢过后再度说道,“道长,您的马匹现在何处,我们可否捡拾它的粪便?”
长生随口说道,“在后院马棚里,刚屙了不少,你们去捡吧,不过你们最好小心点,它不但踢人,还咬人。”
“多谢道长提醒。”张紫妍冲长生抬手道谢,转而迈步下楼。
“多有叨扰,道长早些休息。”余一合十说道。
“不送。”长生伸手关门。
就在此时,余一快速出手,将一件事物塞到了长生手里,转而快步离去,“紫妍,等等我。”
长生没想到余一会往自己手里塞东西,那东西是张多次折叠的黄纸,待得关上房门,这才将那张折叠的不过指甲大小的黄纸打开。
待得将黄纸完全展开,长生瞬时亡魂大冒,这张黄纸并不是寻常黄纸,而是一张符纸,上面有朱砂书写的文字,竟然是一张药方。
当日住在义庄的三人之中有个病重的老妇人,他赠送银两打发三人离开之前曾经为那老妇人开过一张药方,余一塞给他的正是他亲笔书写的那张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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