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薛晁握了握拳,终究选择沉默不语。
他这典史,不过是个末入流的无品小官儿,连郡主王孙都没开口斥责那几人,他凭什么管?
就算管了,他拿什么管?
论武,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论文才,埋头苦读十年,也才勉强取了个秀才的称号。
乡试屡试不第,才耗尽家财,捐了个微末小官儿。
何况,就算他管了,他说了算吗?
乔南舟在这一行人中,威望极高,要杀谁,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事情便这般定下了,诸人正欲散去,偏这时,那吴邕悠悠醒转而来。
一睁眼,便是陆温气定神闲的模样,当即气冲冲的,上前揪住她的衣袖,冷着一张脸:
“大家听我说,这女子根本不是什么淮安郡主!”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这女子自然是有些来历的,不然,这福满楼的东家,凭什么待她温颜软语?
还是那陈氏老妇率先道:“吴公子,事关皇家,还请慎言。”
陆温被当众揭了身份,面容淡淡,一丝窘迫也无,微微一笑:
“哦,你是想说,我假扮郡主?”
吴邕拍了拍胸脯,双眸灼灼似火,胸有成竹道:
“兵部尚书吴大人,与我母亲是正儿八经的族亲兄妹,我婶母去时,我曾远远见过郡主一面,郡主貌若瑶池神女,与你这粗俗乡妇,截然不同!”
旁人讷讷插了一句嘴:“这位姑娘,比之神女也不逊色啊。”
陆温面无表情,只是声音幽幽凉凉的:
“所以呢?”
吴邕心一横,再次抽出腰间配剑,冷冷道:
“你不是淮安郡主,却要假扮于她,你到底是谁,假扮郡主,又是何用意?”
西风潇潇,烛影摇曳,陆温修长的影子,在烛火拂耀下忽明忽暗,却是不动如山的。
她眉梢微挑,仍旧清清淡淡的:“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不是的话,你敢杀我么?”
声音寒凉至极,如雨落雪,刺得他的面颊生冷,几乎失了血色。
是啊,即便她不是郡主,也一定来历不凡,他敢杀她么?
这座荣英殿,已被身怀武力,且人数不少的江湖匪盗所占据。
他无法反抗,亦不能避逃,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入他们。
可陆温三言两语,便将虐杀那二人的罪过,轻飘飘扣在了妻子的头上,若那乔南舟一行人,将自己的妻子当作威胁,刻意针对。
他与心爱的妩儿逃离魔窟,必将困难重重。
所以,他最好的办法,就是祸水东引,将那二人身死的矛头,转向陆温。
“我妻会不会武,我这个当丈夫的,自然明白。”吴邕冷声道,“可大家别忘了,有这般身手的,还有你这个假郡主。”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又齐齐看向陆温。
那吴邕死死盯着陆温,咬紧了牙关,继续道:“我所知晓的淮安郡主,从未习过武艺,而你身手了得,远非常人可比。”
陆温淡淡道:“那又如何?”
乔南舟出了声:“可咱们,都是亲眼看见你那娇滴滴的夫人,提着剑……”
吴邕将躲在他身后的妩霜拉了出来,急声道:“妩儿,你快说,人不是你杀的。”
妩霜唇齿抖颤,面色苍白如纸,只顾着呜呜咽咽的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副娇娇软软,任人揉捏的模样。
吴邕略微安抚了一下妻子,锋锐的目光再次扫过陆温,冷声道:
“若你不是郡主,却要假扮郡主,混入我们其中,必定包藏祸心,你瞒下身份,又刻意污蔑我妻,那二人不是你杀的,还能是谁?”
陆温缓缓转头,环视了一圈诸人,眯了眯眼睛。
“你们也如此想?”
那陈氏老妇凝神打量着二人的神情,一人波澜不惊,风姿威仪,气势冷冽,不悲不怒,不喜无惧。
验尸这般下等行当,却也手到擒来,哪怕鲜血染面,亦是神态自若,丝毫未有半分惧色,无疑是沙场大将之风。
而那富家子的宠妾,妥妥是个哀哀怨怨,伏于丈夫怀中,受夫君庇护,柔弱得难以自理的小家碧玉。
若说谁,最有可能杀人,自然是前者。
莫非,此人身份,当真有疑?
她心下有了决断,思忖良久,道:“这位姑娘,若能拿出能证明您身份的皇家玉令……”
自古皇室宗亲,王公贵族,自有宫室令牌为证。
譬如东宫,便以温润顺泽的九龙麒麟纹形佩美玉,刻以封号,为其身份标识。
安王府,便是一枚双龙吉祥纹玉璧为证,而明安公主府,则是以一枚百子添福,龙凤呈祥的翡翠玉蝶佩为识。
而她受封昭和郡主,亦有一枚吉祥如意,流云百福的祥云如意佩,与之受封郡主的诏书,同时赐下。
前些日子,她送别盛飞鸾时,她早已将代表淮安郡主身份的玉令还给了她,此刻,那祥云如意佩,就在她的怀中。
偏偏,她一身反骨。
陆温摊了摊手:“自然有啊。”
那陈氏松了一口气,笑逐颜开:“那就好。”
皇室贵族,习些武艺傍身,又见惯风浪,如此才能波澜不惊,气度高阔,是她少见多怪,误了郡主。
陆温顿了顿,含着笑,眼眸清清幽幽的,朱唇轻启,是极冷冽的轻蔑之意:
“可你们几个跳梁小丑,也配瞧皇室之物?”
众人齐聚茶室,围成一圈又一圈,都直勾勾的盯着陆温,眼神又审视变由疑惑,各自都在心目中,揣测她真实的身份。
偏这时,一鬼面卫士踱步走进茶室,拱了拱手,毕恭毕敬:
“郡主,主人有请。”
然而,所有人的质疑,都被鬼面卫士短短六字,全部打断。
福满楼,是东宫所属产业,而淮安郡主,是太子殿下正儿八经,血脉相连的表妹。
吴邕这小小九品知事能辨人不清,这福满楼的东家,是无论如何,也走不了眼,认不出自个儿主的妹子的。
吴邕面色不变,死死盯着陆温,心绪翻涌如潮。
陆温神色不变:“不去。”
那卫士噎了噎,再次躬身行礼,语声恳切:“郡主,主人有急事待禀。”
陆温微微垂眸,眸光清冷疏离:“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那卫士咬了咬牙,掀袍一跪,语气已略有几分哀伤:
“主人恳请郡主上座,还请郡主体谅小人,郡主若不去,小人性命难保。”
陆温冷笑一声:“劳烦你与他说,本郡主现在累了,乏了,没心思去二楼跟他行口舌之争。”
卫士面色为难,顿了半晌,起身回了二楼。
片刻后,身披玄衣银甲的杨玄泠现身一楼大殿,身后数名亲卫随行,甲胄森然,威风凛凛,气势骇然。
他戴着面具,因此看不出他的表情。
杨玄泠的唇角略微一勾,语声讥讽:“郡主好大的派头,这不,我亲自来请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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