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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生变


直至秦无疏的身影彻底消失,陆衍才松了一口气,开始回想往日种种。

她从不与军士同宿一帐,沐浴也是。

她身量虽比旁的女子略微高挑些,却比他矮了一个头。

那日大殿,只有她一人死死的闭着眼睛,连同今日为他沐洗,也蒙了双眼。

若是男子,清洗那事物时,面色不该那般为难。

例如谢行湛,每每为他宽衣,为他搓洗,严肃得像一根没有感情的木头。

不像她,总是喜欢逗他。

靖安大将军的元妻,在生产秦无疏时,遭了下红之症,再未替靖安将军生育儿女。

他又素来家风清正,不纳妾,不填通房,只有一位夫人,便也只有秦无疏一个孩子。

而十万蓬洲水师,需要一个年轻的继承人。

若是以女儿身为将,到底比男子要坎坷些。

秦无疏为陆衍扮完妆容,去了驿馆一楼的偏厅。

一个满面沟壑,鹤发苍苍的老妪,见秦无疏走了过来,颤颤巍巍的跪伏在地,连连朝她叩首。

“老婆子见过大将军。”

秦无疏将她扶起身,朝亲卫使了个眼色,那亲卫立即搬来一柄木椅,请那老妪坐下了。

“阿婆,您来这北上送嫁的队伍里找您的孙子,莫非,他是随军之人?”

送嫁一行,除去锦衣春风二卫,多半是当地州府的军士。

那阿婆声音微颤:“老婆子的孙子,今年,才五岁……已经失踪三年了……三年了……”

秦无疏皱了皱眉:“若是失踪,为何不报州府,来寻本将?难道这州府,只是摆设不成?”

阿婆面色又惊又怕:“不瞒将军,草民也报了官府的,可失踪了三年了,官府一点消息也无,不仅官府没消息,咱这郡里的其他户,也陆陆续续的丢孩子。”

“草民是日日忧,日日怕,见官府实在是……实在是……哎,只得……只得拦了将军您,还盼将军,给老婆子做主啊!”

她说完,跪在地上,将额头磕的咚咚作响。

北上送嫁,亦是两国和谈之首要,定了时限的,他们已在琅琊郡停留了近十日,今日若接了阿婆的这桩案子,只怕又要耽搁不少时日。

秦无疏忖了半晌,又将阿婆扶起来,温声道:

“阿婆有求,本不应推托,只是国事,终究大于家事,北上一行,实在耽搁不得……”

那阿婆闻听此言,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

“官府也不管,现在朝廷的钦差也不管,老婆子的孙子,连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啊。”

“老婆子就这一个孙儿啊,要是找不到,宁愿死了算了。”

她说罢,爬起身子,一头撞向那正厅梁柱。

秦无疏心底一沉,拦住老妪:

“三殿下奉命,前往西北慰军,如今正停留在琅琊郡,我向殿下传信一封,将阿婆之事,托付于他,可好?”

那阿婆闻言大喜,伏地再次长拜:“若……若有王爷为老婆子做主,那是最好不过了。”

二人正说着,随行亲卫拱手作礼:“小公子,刘知府派人来催了。”

秦无疏道:“先给阿婆安排个住所,待三殿下回了信,将阿婆送去三殿下府上。”

“是。”

“昭和郡主风寒入体,体虚无力,备好车马,切莫漏了风。”

“是。”

宴席仍旧设在钟离坊。

秦无疏推着四轮木椅上的陆衍,入座时,感觉无数目光都盯着他,以及轮椅上的‘昭和郡主。’

陆衍眉眼温顺,乖巧的坐在轮椅上,目不斜视,又一袭孔雀织纹霞光长裙,当真雍容万分,贵气万分。

刘连殷连忙携众官员,行了跪拜之礼:“微臣刘连殷,参见郡主。”

陆衍乖乖的听秦无疏的话,不言不语,不动如山。

秦无疏挥了挥手:“许是近日雨势淋漓,日头变换又快,郡主染了风寒,卧病已有几日,是以来得晚了,诸位快请起吧。”

“郡主卧病在床,本不该劳烦郡主前来赴宴,只是南北议和大事,诸位同僚,都盼着见郡主一面呢。”

秦无疏笑着说:“郡主身子虽弱,勉强入席,食两口饭,还是使得的。”

“只是不能开口,若因席间受风,病势反复,误了北上的日子,只怕陛下要降罪,本将看护不力了。”

刘连殷连忙道:“来人,快将那十二扇金丝楠木雕花折叠屏风搬去暖阁,郡主,还请上座。”

秦无疏拱手:“劳烦刘大人。”

亲卫推着木椅,而秦无疏将陆衍打横抱起,将他的手环在自己的脖颈上,抱着入了二楼的暖阁,与臣工们隔了一道十二扇屏风。

刘连殷唤人上了菜式,又问:

“琅琊郡来了个戏班子,听闻是西屏郡的名角儿,郡主要不要瞧一瞧?”

秦无疏向陆衍眨了眨眼睛,征求意见。

陆衍埋着头,扒拉着白玉瓷盘里的螃蟹,不理他。

秦无疏扬声道:“好。”

戏台子就搭在一楼,胡琴一响,就吱呀吱呀的走起戏来。

刘连殷好奇问:“怎么不见陆将军?”

秦无疏隔着屏风答话,淡声道:“军中人的去处,不便告知刘大人。”

刘连殷吃了瘪,摸了摸鼻子,又问:“不知秦将军,觉得柳姑娘如何?”

“甚好。”

刘连殷连忙斟起一杯酒:“若将军觉得,柳姑娘还算得将军的心,不知能否将府中的玉儿,一并收了去,也好叫她们姐妹有个伴儿。”

秦无疏正犹豫着,一是担忧此行路途遥远,又怕生出变故,若将那名女儿同带上路,容易遇险不说。

两个弱质纤纤的女儿家,只怕是给自己招了两个累赘。

但若不应了刘连殷,少不得这位姑娘家,还要在刘府磋磨许久。

那位柳儿,生的弱柳扶风的,有一日,她仔细瞧了,淤痕多的不显眼处,想必,在刘府的日子,生生是挨着打熬过来的。

忖了半晌,终于还是点了头。

刘连殷刚唤了人,将玉儿带上暖阁,正欲叫她叩拜行礼。

却不料,那柔弱可怜的女儿家,竟拔下手中长簪,趁人不备,绕过屏风,狠狠扎向陆衍胸膛。

事情来的太突然,陆衍仍旧没有忘记扮演一个名门贵女,一动不动,一语未发。

而秦无疏咬紧牙关,伸出右掌去挡,那尖锐的金簪,狠狠刺透秦无疏的掌心,霎时血洞淋漓。

他面色微寒,一掌将她拍倒在屏风后,那精巧的十二扇折叠屏风是以楠木所致,坚硬无比。

她这一撞,生生沤出许多粘稠血液。

秦无疏眸底冷寒,飞身一起,剑尖轻轻一挑,那玉儿的脑袋,已与身子分了家。

本是为郡主饯别的宴席,却生此变故,诸位官员惊慌失措,纷纷四下逃窜。

偏这时,一楼戏台上的戏子也动了,他们纷纷亮出兵器,雪光在明暗交织的灯影下,重重叠叠,摇摇曳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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