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殿厅里的永康,满耳全是这班老朽们对他言辞凿凿的讨伐。
看来,自己的决定没错,这个皇城真是危机四伏,一不小心就会命丧黄泉。
此时不跑路,还真得当别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不成?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等个毛线?
看到永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别说跪地求饶,就连只言片语的辩解都不曾有。
倒是大昌皇帝于心不忍,阴沉着脸,两股眉毛拧在一起,冷冷地问道:“给你个机会,朕倒想听听你解释?”
自从进得殿来,一直没有向大昌皇帝行礼问安的永康,这时候向前一步,抱起双拳,向着龙榻上面如金纸、气喘吁吁又愠色上头的挂名老子深深一躬,语气诚恳地说道:“回禀父皇,儿臣无话可说,儿臣一时气急,就踢了四哥一脚,儿臣知罪,不管父皇如何责罚儿臣,儿臣绝无怨言!”
与其理据力争,做那些徒劳的辩解,还不如落个态度端正。
有时候,争取个主动,反而不是坏事。
这一番话,大出所有人的意料,那些早已把反驳之词,都打好了腹稿的永泰势力们,此时也是话存嘴边,只等着大昌皇帝的裁决了。
不过,以夏士诚为首的这班人,也不由得更加轻蔑起永康来。
窝囊废就是窝囊废,大昌皇帝已经给了他辩解的机会,就这种怂包货,不但不知道抓住这根救命稻草,还愚蠢到自以为是地玩起了所谓的光明磊落?
就这种怂包软蛋愚蠢货,给他机会,无异于给太监赏赐个美女,那都是极大的浪费。
但无论怎样?不把这个眼中钉贬为庶人,却是难解他们的心头之恨。
果然,夏士诚略一沉思,双拳一抱,躬身又作一揖说道:“圣上,事情真相已白,何况九殿下业已认罪,群臣愤慨难平,唯有严以律法,还请圣上准了臣等所奏!”
夏士诚的话刚落,之前跟风齐讨九皇子永康的那些文臣,又站了出来,站在夏士诚身后齐声说道:“还请圣上准我等所奏,将九皇子永康贬为庶民,以明我大昌律法之正气!”
这伙人齐声请奏,一门心思地要将九皇子永康,直接给撸成平头百姓。
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国之栋梁,满肚子的鸡鸣狗盗,在结党营私方面,居然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个平头百姓,行走在大街上的话,很可能就会被车撞马踏而殒命。
收拾一个平头百姓,要比向一个皇子下手的风险小得多了,这伙人最终的目的,是要让九皇子死。
只有弄死九皇子,才能出口四皇子被踢废的恶气。
九皇子永康,哪能不懂这里面的道道?
他心里门清,目光冷冷地从这伙人的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又把那些一言不发的武将班列,也深深地扫视了一圈。
这一眼扫视,令武将班列里其中三名老家伙心头一震,包括兵部尚书兼五军都督府大都督的董庆堂。
这个以窝囊和懦弱出名的九皇子,望向他们的这一眼里,一种无形的霸气,瞬间就形成了一股威力。
这种血脉压制的气息,只有从故去的大将军王霍青身上,他们曾经感受到过。
也就是这一眼扫视,让这班原本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武将们,被一种说不出的威力压得低下头来。
就在以夏士诚为首的这伙人,得意扬扬地等待大昌皇帝发落的时候。
不料从众人身上收回目光的九皇子永康,把脸转向龙榻,抢先一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仰起头来,向他那个梦里抽奖得来的皇帝老子朗声说道:“儿臣永康,自知罪不可恕,还请父皇不要徇私,你就赐罪吧!”
这一跪,没有求饶,反而光明磊落,主动请求大昌皇帝赐罪责罚。
群臣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永康,就连龙榻上半躺着的大昌皇帝,也不由得再次吃力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永康的脸,说道:“赐罪?这不难,你既然知罪,也有悔罪之意,朕倒是要问问,你自己觉得你自己该当何罪?”
永康面不改色,眼睛都没眨一下,不假思索地就说道:“死罪!还请父皇,赐儿臣速死!
此言一出,大出群臣意料,就连老谋深算的夏士诚,也不由得眉头微微一皱。
银安殿上,马上陷入一片死寂,静得只有龙榻上大昌皇帝粗重的呼吸,随着胸口的起伏一高一低。
求死?
而且还是恳求圣上赐他速死?
这个请求,居然是九皇子永康,他自己亲口提出来的。
这个窝囊废,不但懦弱,而且愚蠢到家,哪有主动向皇上请求赐自己死的?
这下,让人就搞不懂了。
可能,这个窝囊废,事后怕了?
就连刚才一进殿来就哭天抹泪,口口声声叫嚷着,让圣上替四皇子永泰做主的祥妃,此时也如坠云雾,转过头去怔怔地望着自己的亲表兄夏士诚。
那班刚才低下了头的武将,都就像被火炭烫了一下,齐刷刷抬起头来,重新把目光,投向殿厅中央跪着的九皇子永康。
这蠢货,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求皇上赐他一死?
按律,无谋逆、无造反篡位、非大恶不赦之重罪的话,大昌律法是没有处死皇室成员这一条的。
再者,虽然永康在皇城毫无根基和势力可言,但他毕竟也是皇子,是大昌皇帝赵天钦播下的龙种。
虽然大昌皇帝当时急不择地,但这颗龙种不但发芽成活,而且已经长大成苗。
皇子们之间的斗殴逞强,虽然四皇子落了下风,充其量也就是挨了一脚而已,就凭这,当老子的还不足以让另一个儿子去拿命相抵。
既就是对九皇子永康恨之入骨的祥妃,也还没蠢到让大昌皇帝为此处死九皇子的想法。
她不傻,没有这样的天条。
老谋深算的夏士诚也是,他更明白这些,所以只是力求大昌皇帝降旨,把这个眼中钉先贬为庶民,这样,他们才有机会下手,包括先把那份对四皇子不利的名单弄到手,然后就像捏死一只臭虫那样,找机会把永康给灭了。
“咔咔!”
对永康此举,始料不及的大昌皇帝,一下子被惊得巨咳不断,喘气如牛地睁大了一双眼睛,侧着头瞪向殿厅里跪着的永康。
“快快,雪梨汤……”
太医陈玄因,立刻被吓得不轻,急忙上前,用一只手托住大昌皇帝的后脖根。
一名宫女和太监,也赶忙上前,帮太医陈玄因把大昌皇帝的上身,扶得半坐了起来。
有太监和宫女帮忙,陈玄因腾出手来,轻轻地拍着大昌皇帝的后背。
同时,他用眼神,指使已经端来了雪梨汤的宫女,给大昌皇帝喂雪梨汤喝。
几银勺雪梨汤入喉,大昌皇帝粗重的喘气声,也慢慢平缓了下来。
“你,你居然,求朕赐你一死?”
刚顺过气的大昌皇帝,指着九皇子永康的那只手,此时抖得就像通了电。
“是的父皇,儿臣唯有一死,才可洗清浑身的罪孽!”
九皇子永康跪在地上,挺着胸膛仰着脸,回答得铿锵有力,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罪孽?
浑身的罪孽?
大昌皇帝闻言,心里不免一阵绞痛,他清楚,永康虽然贵为皇子,但在宫里无恃无依,纯属一个窝囊废受气包。
要说罪孽,那可是他皇帝的罪孽!
此时请求赐死,必定是厌倦了这种生活,这个请求,不知是懦弱到了极点不敢面对现实?还是心存愤慨的赌气之举?
这种死法,不会是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吧!
再不济,他也是自己的儿子,是他赵天钦播下的龙种。
“何故这样?你本罪不该死,难道是怕朕的责罚吗?”
大昌皇帝的口气缓了下来,不可思议地望着九皇子永康。
“回父皇话,儿臣只求一死!”
又来了,大昌皇帝气得闭上了眼睛。
银安殿上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起来,那些围在龙榻周围的太监宫女,吓得把头都低了下来。
太医陈玄因的额头上,也已经见了汗。
看来,在死面前,比九皇子永康还要怂包的人也不少。
同样低着头的夏士诚,竖着两只耳朵,极力地捕捉着殿厅里的一切声响。
“是有人威胁你?”
大昌皇帝缓缓睁开眼睛,把目光投向了夏士诚和祥妃二人身上。
这一眼,让这对表兄妹浑身打了个寒颤。
“说,是谁在威胁你?不用怕,说出来有朕给你做主!”
大昌皇帝又是一句,目光阴冷得有些吓人。
赵天钦不光是大昌王朝九五天尊的皇帝,但也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他不允许有人背地里威胁他的儿子。
不能,绝对不能,这不但是对天子的蔑视,而且还是在挑战一个父亲的尊严。
“大胆说,回朕的话,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了?”
大昌皇帝用手推开宫女又递到嘴边的银勺,他目不斜视地把视线,转移到九皇子永康的脸上。
此时的九皇子永康,脸上的倔劲,还真和自己年轻时有几分像。
不是几分,而是全部,那种从内心发出来的倔强,此时全部都被写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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