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城中有校场,朱由检站在台上,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洪承畴的洪兵、祖大寿麾下关宁铁骑、辽东铁骑,以及祖氏、吴氏家丁,皆是站在校场上看着皇帝。
穿着龙袍,带着冠冕的皇帝身姿挺拔,双手负在身后,双目炯炯有神,帝王的威严气势在周身流淌。
将士们眼中俱是闪耀着激动的光芒,说不定这是一生仅有一次的面圣呀,往后可以吹嘘一辈子,讲给子孙听,自己可是见过皇帝的呀!
可是下一秒,他们激动的表情就凝滞在了脸上,继而是疑惑,因为他们看到皇帝身后,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将五花大绑的祖宽推了出来,一脚踹在他膝弯,命其跪在了地上。
而皇帝身边站着的方巡抚、洪总督、祖总兵以及京师来的杨阁老,脸上俱是平静得很。
“怎么了?”
“这是祖将军?”
下面顿时响起议论声,方正化当即一声大喝,“肃静!”
朱由检抬了抬手,校场上将士立即闭了嘴,重新看向台上。
“你们可知,朕如此做,是为了什么?”朱由检指了指祖宽问道。
校场上的将士互相看了看,俱是沉默不言。
同为关宁军,有些兵将自然是听闻过祖宽的事迹,可他作为祖家的人,又是战功赫赫,自然不会觉得皇帝会在这个时候处置了他,或者,他们压根不觉得,皇帝会因为此事处置了他。
“你们还记得,孙承宗镇守辽东时,说过什么?你们又为何是关宁军?”朱由检大声问道。
底下又是一片寂静,兵士们互相看了看,沉默着垂下了脑袋。
吴三桂作为先锋营副将,正是站在前面,闻言说道:“以辽人,守辽土。”
朱由检看向吴三桂,“大声说!”
“以辽人,守辽土!”吴三桂当即大声喊道。
“是,以辽人,守辽土,”朱由检继续道:“守辽土,还有守护在辽土上世代生活的百姓!”
“你们被称为关宁铁骑,重要的不是后面‘铁骑’二字,而是‘关宁’,这两个字标志着你们的身份,山海关、宁远这一片土地,是你们的根,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与你们血脉相融!”
听了皇帝这一番话,校场上的兵将们心中泛起涟漪,他们看向祖宽,眼中多少带了些鄙夷之色。
祖宽跪在皇帝脚下,此时的他被这么多目光凌迟,没有觉得羞愧,反而是愈发愤怒起来。
祖大寿一直留意着祖宽的动静,此刻见他没有后悔之色,心中更是堵得厉害,自己只看到了他的军事天赋,却没有看清他的品行啊!
“祖宽身为大明将领,却行如流贼,劫掠百姓,多少百姓枉死,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你们说,该当何罪?”朱由检看着下面人问道。
“回陛下,臣以为,理当斩首示众!”洪承畴是容不得如此行径的,此时见皇帝要亲自处置,巴不得将祖宽从重处罚得好!
随着洪承畴话音落地,祖宽赤红着双眼抬起头来,虽然被绑缚着身子,可他的嘴却是没有封住,当即大喊道:“臣不服!”
“为何不服?”朱由检哼笑一声,冷眉看去。
“臣为朝廷领兵,可是军饷迟迟发不到手上,难道要弟兄们饿着肚子打鞑子吗?没有这个道理!”祖宽大声说道。
“是啊,军饷太少了...”
“祖将军说得也是。”
底下将士又是一片议论之声。
“这些,朕已是知道,朕自会彻查明白,还你们一个公道,”朱由检说着,又看向祖宽,“你劫掠百姓是为军饷不足,那淫人妻女又如何解释?朕面前这么多兵将,为何只有你的麾下有此事发生?”
祖宽知道自己无法辩驳,忙变了脸色,哀求道:“陛下,臣知错,臣知错,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就让臣戴罪立功,臣保证,今后定然不会再犯!”
朱由检面对祖宽的哀求,神色愈发冷了起来,他面向校场,说道:“戚继光曾说过一句话,朕深以为然。”
窃窃私语之声渐渐消失,朱由检继续说道:“他说,为将者,需有将德!何为将德,心术要正,要有不二之心。忠君、卫国、敬人、强兵、爱军、恶敌、视兵马为安国保民之具!”
这一番话可谓振聋发聩,底下将士俱是神色肃穆,洪承畴更是热泪盈眶,他的陛下这番话,可是说到他心里啦。
原先的陛下,因为“用人之际”这四个字,而放过了多少误国的奸臣恶将,让朝廷一片乌烟瘴气,将在外所受束缚甚多,手脚也施展不开啊。
“无将可用?难道你们不是朕的将领吗?你们不能为朕守护这片土地吗?”
“能!”
“能!”
“能!”
朱由检说完,校场上便是一片回应之声,将领心头火热,他们也是大明的兵,是大明的将领,他们要为大明守疆土。
“好!”朱由检转头看向祖宽,“你说的不错,如今是朕用人之际,可罔顾国法的将领,朕绝不会姑息,没有将领可用,朕就亲自披甲上阵,为大明、为这天下的百姓征战沙场,就算战死,朕也在所不惜,因为——”
朱由检说到这里,再次看向校场,大声道:“朕是大明天子!吾愿以吾血浇吾地,换山河永固!”
吾以吾血浇吾地,换山河永固!
这是大明皇帝,对着他的万千臣民作出的承诺!
校场上鸦雀无声,而突然狂风起,似是要将皇帝的这句话,传颂到更远的地方!
“陛下万岁!”突然,有人单膝跪地,神情激动呼喊道。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校场上的兵将们当即半跪于地,山呼万岁,方一藻、洪承畴、祖大寿和杨嗣昌也情不自禁跪在了皇帝身后,而反观祖宽,已是面色惨白,他知道,他是真的完了!
“传朕旨意,祖宽罪不容赦,斩立决,传首九边,以儆效尤!”
朱由检说完,校场上又是一片山呼万岁之声,朱由检抬手,“你们是朕今日能来此地的底气,起来说话!”
校场上的将士胸中慷慨前所未有的高涨,起身之后,双眼仍旧激动得看向皇帝。
“带上来!”此时,朱由检又向后一挥手道。
将士们见此,又是不解,难道还有人要处置不成?
可他们却是看到锦衣卫带上的不是人,而是几口大箱子。
“打开!”朱由检发话。
箱子打开,锦衣卫怕底下的人看不见,将箱子倾倒,将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在了台上。
“银子!”
“是银子!”
这几口箱子,便是朱由检让杨嗣昌带着的户部最后的八万两白银,此刻全部带了来。
“朕知道,你们的饷银出现了很大问题,朕自会彻查,而这些银子,也不过杯水车薪,可朕也保证,从今往后,你们的饷银都会按时到你们的手中,尽可放心!”
皇帝的这一举动,让校场的将士们群情更是激动,语言的激励有用,可是银子,更是让他们有了保障啊!
杨嗣昌站在皇帝身后,心中是忍不住的惊骇。
陛下对于人心的揣测,真是太可怕了,自己一直以为陛下还年轻,可如今看来,陛下心性成熟稳重,成竹在胸,这番对于人心的谋略,自己可办不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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