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朝臣们跪在皇极门外,求陛下收回成命!”小黄门说道。
“大胆,竟敢跪宫门威胁陛下!”骆养性怒目圆睁,大声骂道。
王承恩朝皇帝看去,见他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低头朝小黄门问道:“多少人?都是谁?”
“范...范阁老,刘府尹,还...还有黄侍讲...”小黄门结结巴巴得回忆皇极门外的身影,将记得的几人一一说了出来。
千步廊又称六科廊,字面意思,六部办事之衙门所在,朝臣们散朝之后不是回家,而是来这儿继续上班。
任命孙传庭一事经过兵部和吏部,其它四部自然很快就会知道,而后顺天府衙门、翰林院、大理寺、都察院、通政司等衙门也知道了。
于是,以阁臣范复粹为首,带着一众为卢象升请命的大臣们就跪在了皇极门外。
“有疑义就问,有意见就提,动不动就跪宫门算什么事?”朱由检板着脸色嘀咕了一声。
王承恩抬手抹了一把汗,心中腹诽道:还不是知道陛下固执,不论问疑义还是提意见,陛下肯听才怪呢!
陛下如今是愈发强硬了,一旦下了决定真是谁劝都没用!
“陛下,范阁老、黄侍讲年事也大了,天又冷,要这么跪着,恐怕身子受不住...”王承恩走到朱由检身边,轻声劝道。
“又不是朕让他们跪的,他们要走随时可以走呀!”朱由检奇怪道:“怎么?还要朕去请吗?”
“陛下知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王承恩斟酌着语句,“陛下同他们好好说说,他们也定能体谅陛下的苦心。”
王承恩同骆养性一样,从适才的命令中,知道皇帝不会拿卢象升怎么样,可是朝臣不知道呀,只以为是要杀了卢象升。
“要朕体谅他们苦心,那谁来体谅朕的苦心,朕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大明能够福祚绵延?”朱由检这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反正他的确是为了大明的将来,就怪这些人太蠢,不懂自己的心!
但大家毕竟是凡人,谁也没有读心术来知道自己真实的目的,朱由检想着轻哼了一声,又朝那小黄门问道:“跪着的人中,可有翰林院编修陈之国?”
“奴婢记得,好...好像有...”
朱由检点了点头,陈之国同山西范家勾结,此时既然跪在皇极门外,自然已经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
“王大伴说得对,”朱由检起身,走到骆养性面前慢悠悠道:“他们都是朝廷肱骨,年纪大了要是出点什么事,朕心中也不安。”
殿中几人静静听着皇帝说话,听这意思,是要安抚一下,让他们各自回家吧!
“给他们换个吹不到风受不到凉的地方待着吧,骆卿,前去传朕的意思,要觉得冷受不了要回家的,朕既往不咎,要还想坚持跪下去,让他们去朕的诏狱跪!”
王承恩听见皇帝这话,面上一愣。
又下诏狱!
诏狱放得下这么多人吗?
陛下这是怎么了呀?
“当然,朕的肱骨,骆卿不可慢待,好生送进去,好吃好喝伺候着,不可用刑,就当朕给他们放假了,另外,哪些人跪着,哪些人听了劝回家了,都给朕记下,拟个名单上来。”
陛下好随心所欲!
骆养性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口中毫不犹豫应下,抬头见皇帝没了别的吩咐,忙告退出皇极门拿人去。
跪着的小黄门满身冷汗,听陛下意思心情很是糟糕了,自己闯殿的罪过是不是也无法饶恕了,今日不会就要死了吧!
皇宫这么大,每天犯错的太监宫女不计其数,罚的方式也是花样百出。
小黄门听着自己响如擂鼓的心跳声,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是过了许久却没听见皇帝的说话声,战战兢兢得抬头看去,这一抬头,视线正同皇帝对上,忙又慌得磕下头去。
“你怎么还在这儿?还有别的事?”
皇帝威严的声音响起,小黄门猛地抬头,眼中露出丝惶惑。
是自己听错了?还是陛下实际已经下了处置自己的旨意,自己没有听见?
“王承恩,御前伺候的奴婢你可要好好选选,这种愣头愣脑的别再朕跟前碍眼!”朱由检朝王承恩斜睨了一眼,话未说完重又低下头去,拿过了一本奏折继续批阅。
“是,是,奴婢遵命,”王承恩忙又踹了小黄门一脚,低声喝道:“还不快谢恩退下!”
小黄门这时才明白过来,忙磕头喊道:“谢陛下恕罪,谢陛下恕罪!”说完,矮着身子起身,慢慢退着走了出去。
王承恩见皇帝又低下头去处理奏折,叮嘱殿中宫女好生伺候,自己也抬脚出了殿门。
“小兔崽子冒冒失失的,当差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是吧!”王承恩一出殿门,上前拧了小黄门的耳朵骂道。
“师父,师父,痛,痛!”小黄门伸手捂着耳朵,跳着脚低声喊道。
王承恩松了手,回头朝殿中瞧了一眼,说道:“陛下仁慈,今天放过你,下次你可仔细着些,想在陛下身边伺候的可排着队呢!”
“家栋知道,下次再也不敢了!”小黄门揉了揉被捏红的耳朵,眼眶也是慢慢红了起来,“师父,我以为今天就要死了,陛下没有杀我,也没有罚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当差!”
“又没骂你,你还哭上了,”王承恩说完叹了一声,“行了,让陛下看见你在这儿哭,就真要罚了,赶紧下去吧!”
小黄门应了一声,抹了眼角的泪,转身朝外走去。
朱由检继续批着折子,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永远有做不完的作业。
做了今天的,还有明天的,做了明天的,还有后天的。
无穷尽也......
待朱由检揉着酸胀的脖颈抬起头时,赫然发现殿中已是点了灯烛,殿外也是漆黑一片。
“这么快...”朱由检偏头朝王承恩吩咐道:“传膳吧!”
“陛下...皇后那儿...”王承恩不知道皇帝是不打算去坤宁宫,还是忘了这回事,只好在旁婉转提醒一番。
朱由检听到“皇后”二字,才猛地想起早晨之事。
“对,朕忘了,”朱由检忙起身,走到殿门口又倏地停下脚步,“内帑是不是有香料呢?朕记得账册上有写了一个叫‘合欢香’的,命人取一盒来。”
皇后送来了首饰,虽然朱由检不会真的拿后宫之物去犒赏将士,但心意还是得表一下。
再说了,头一次见皇后,也不该空手才是。
投之以桃,报之以琼瑶,是朱由检一贯的行事准则。
很快,一盒合欢香就从内帑送了来,朱由检让王承恩拿了,抬脚朝坤宁宫走去。
“陛下,御辇...”天寒地冻的,陛下怎么能自己走过去。
朱由检可不想再坐轿子了,已经坐了一天,屁股都坐疼了,再说,坐轿和自己步行的速度,也实在没什么区别,还是自己走几步,就当活动活动筋骨。
王承恩见皇帝脚步不停,只好让抬御辇的在后头跟着,免得陛下突然不想走了又要坐御辇。
朱由检没有改变主意,一路走到了坤宁宫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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