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养性闻言,忙道:“臣这几日让各卫加紧查探,定把这些钉子都拔去,陛下不必烦扰。”
骆养性以为皇帝觉得自己办事不利,这么久才查到一个陈之国,可朝廷这么多大臣、京城这么多商贾百姓,就算一个个查,也要不少时日。
再说,当时陛下也没规定自己时限呀!
朱由检知道骆养性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却也没有着急否定,他手指敲在案上,发出“笃笃”之声,这声音听在骆养性耳中,更是心慌。
“陛下,臣保证,定全力以赴,将鞑子安插的眼线都找出来,一个不留!”
“倒也不用一个不留,”朱由检指尖停住,看向骆养性道:“一个不留,建奴便会安插新的眼线,麻烦!”
骆养性闻言,立即明白了朱由检的意思,“陛下英明,找出这些眼线,咱们就盯着,要传消息,咱们就截下!”
朱由检点了点头,还能利用他们传递假消息,就像这次一样。
朱由检没有说得太过明白,转而又道:“这是其一,你难道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骆养性抬头,看着皇帝殷切望向自己的神色,大脑却是突然停滞了一样。
什么别的想法?
对什么的想法?
自己应该要有什么想法?
朱由检看着迷茫的骆养性,叹了一声,作为特务头头,怎么能拘泥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呢?
别人的田地,也要想着去开垦一下嘛!
“所谓礼尚往来,建奴给咱们安插钉子,咱们为何不行?”
现在双方信息不对等,朝廷有什么消息,皇太极不入关就能知道,可自己这儿呢,两眼一抹黑,现在还能靠着史集资料,大致判断对方动向。
可以后呢?
这一战已是同历史有了偏差,所谓蝴蝶效应,之后的历史走向定然不会再相同,若是一门心思靠着脑中这些东西,恐怕不用六年自己就会走上崇祯的老路。
更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老祖宗的话放在这儿呢,朱由检觉得,该听啊,还是得听。
骆养性闻言点头,觉得皇帝说得有道理,可下一瞬又皱了眉头,问道:“陛下,那咱们应该怎么做?”
这事说得容易,可真要做起来,也不是简单的事。
朱由检简直气笑了,什么都要自己说,要你们这些人干什么吃的?
朱由检不满的神色太过明显,骆养性心念急转,忙又说道:“臣以为...或是以俘虏身份,或是以商贾身份...”骆养性眼珠子转动,极速在心中想着主意,“眼下不是正打着么,建奴每次破关都抓人回去,这次必不例外,正好可以安排人以俘虏身份过去...”
骆养性说着,抬头又小心看了一眼朱由检,见他没有出声,知道自己说对了方向,底气足了些,声音也大了不少。
“至于商贾,锦衣卫中总能找出几个会做生意的?选几个人建一支商队,臣以为也不用着急,可先在边境做点小本买卖,再找机会去蒙古,慢慢渗透去建奴,万不能太过突兀,反而引起建奴怀疑。”
骆养性说到最后,神色已是放松了下来,“陛下不是想着要收拾八大晋商么,等收拾了他们,建奴定会找其他合作的商队,咱们准备的这支,就正好派上用场了!”
没了八大晋商给建奴提供违禁物,建奴定然会找其他商贾,商队必须提前筹备起来,免得建奴要用时乱了阵脚,引起对方怀疑。
“很好,看来你也不是全然没用,”朱由检听完骆养性的话,笑着赞了一句,“此事回去写个章程,再将选好的人带入宫给朕过目,务必五日之内办好此事!”
“是,臣遵旨!”骆养性忙不迭起身领命,得到陛下的夸奖不容易啊,骆养性一时得意,觉得今天当真是个好日子。
“说到这个,晋商勾结建奴的证据,可有查到多少了?”
骆养性自被皇帝敲打之后,做事积极了不少,过去这十来日,手上已是有了不少罪证,这次进宫面圣,他就想着皇帝要问,已是整理成册,现下忙从怀中将其掏出,递了上去。
“陛下,山西范家同翰林编修陈之国勾结证据确凿,在范沛然书房搜到了来往书信,靳家、王家在山西的仓库中收置不少铁器,翟家账房的账册没发现什么问题,臣已是命人暗中盯着,定有暗帐!”
朱由检翻着骆养性递上的折子,眼神渐渐冰冷,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罪证,看记录情况,也就是近两年的东西,还不知道这八只蛆虫从始至终,到底输送了多少东西去建奴。
“啪”,朱由检将册子拍在御案上,骆养性当即站了起来。
朱由检朝他摆了摆手,“给朕继续查!”
骆养性躬身领命,告退出了宫殿。
朱由检忙了一整日,腰酸背疼头也晕,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慢慢踱出了殿门。
殿外没安置火盆,寒意瞬间扑面,夜色中只看见宫墙的轮廓,广阔而深远。
古人都云,一入侯门深似海,这是女子闺怨的发声,朱由检不由想起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宫门深深,曾经的自己穿梭于这座宫殿,整理史料,是将这里当作暂留之地,随时可以离开。
现在的自己,身后背负着大明的命运,他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可这座宫殿,又何尝不是将他捆缚在此,脱身不得!
王承恩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见皇帝眉头紧锁,心事厚重,似乎还没有休息的意思,大着胆子劝道:“陛下,夜深,早些休息吧!”
朱由检摆了摆手,仍旧站在廊下,雨还在下着,打在脸上有着丝丝凉意。
罢了,深夜只会徒增忧愁,还是将心思放在眼前正事上为好,等这些纷杂的事理清,自己也便有机会好好享受古代皇帝的奢侈生活了!
朱由检在心中给自己鼓劲打气,全然没有注意宫门外一闪而过的衣角。
来人是朱由检的皇后周氏,自皇帝病倒醒来之后,比之从前似乎更为忙碌,原来政事再如何多,后宫三五日也要来一回。
可眼下都十几日了,也没见他传过哪位后妃。
周皇后作为女人,不可避免得怀疑是不是皇帝有了新欢,或者他身边哪个宫女得了皇帝宠爱。
若是有,自己作为后宫之主,也该主持着给个名分才是。
周皇后越想心越是不定,这才不管夜深,想着来乾清宫瞧一眼。
还没有进殿,周皇后就看到锦衣卫指挥使匆匆离去的背影,走近几步,又看到皇帝站在廊下惆怅的模样。
周皇后心头的怀疑当即就散了干净,只剩下满满疼惜。
皇帝国事繁忙,才没有宠幸后宫,周皇后也不好打扰,看了一眼就回了坤宁宫。
“奴婢服侍娘娘安歇!”周皇后身边宫女秋梅上前几步,替皇后脱下大氅,却见周皇后唉声叹气得坐在床上,眉眼间满是愁绪。
“娘娘有什么烦心事?”秋梅将手炉塞进周皇后手中,关心得问道。
周皇后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担心陛下,陛下要处理这么多事,可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父亲...父亲只顾着他自己,我愧对陛下。”
周皇后的父亲,就是嘉定伯周奎,此前崇祯皇帝让大臣捐钱,周皇后知道自己父亲吝啬,将自己好不容易存的五千两偷偷给了周奎,就当是他自己捐的,谁知道周奎才捐了五百两,其他都给贪下了。
周皇后知道之后,气得直哭。
这次建奴又打了进来,周皇后想着,陛下定然又因为粮饷之事犯愁,她目光移向自己妆台,遂即起身,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大步走了过去。
“娘娘慢着些!”秋梅急得直叫唤,弯腰取了皇后绣鞋紧跟了上去。
周皇后坐在妆台前,将自己妆匣中的首饰全部倒在台上,秋梅则跪在周皇后身前,替她穿上绣鞋,才站了起来。
“娘娘都翻出来做什么?”
周皇后摇了摇头,眼睛只盯在妆台上,遂即留了一支金钗,一对玉镯,指着其余的朝秋梅道:“明日就将这些给陛下送去,就说是我犒赏将士用的。”
说完,她抚摸着手中凤钗和玉镯,脸上浮起淡淡笑意,“只这两个不行,这是我和陛下成亲时,陛下送我的!”
秋梅叹了一声,“好,奴婢明日就送去,夜深了,娘娘早些歇息要紧。”
皇后将金钗和玉镯收起,又吩咐道:“还有,明日将这事散播出去。”
“是,奴婢知道了!”秋梅忍不住笑了笑,散播出去,就是让其她几个妃子也出钱呗,“娘娘倒是不贪功。”
“为陛下解忧才是要紧!”周皇后上了床榻,盖上锦被,闭眼之前再次吩咐,“记住,可别忘了!”
“娘娘放心,奴婢明日一睁眼就去办,娘娘快些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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